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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最近不要去找游軫，張廣定，還有馬婆，我知道游軫會找你的麻煩，不要理他，儘量避開那三個人。」這幾句話宋大夫說得尤為慎重，我差點以為自己是被大人告誡的小孩。
「這麼說……毛菩薩真的是為這三個人回來的？」
大夫重重出了口氣，輕搖的頭顱在濃霧中仿佛一塊搖搖欲墜的懸石。
「你不覺得那幾個人都有問題嗎？他們是最後活著的人了，村里當年見過毛菩薩的，就只剩下他們了。」
在我的印象中，游軫，張廣定和馬婆無疑是剪子村里年紀最大的人，他們就像是從這座村子裡生根長出來的一樣，早已同這個地方融為一體。
游軫可能是村里第一個體面人，在他的內侄王岱從他手中接過第一大戶的名頭前，游家曾經風光過好幾十年。然而對我來說，游軫只是一個乖戾的老人，他就像這座村子，每年都在越來越老朽，卻永不毀滅。他不像王岱，王岱讓人厭惡是因為他總是透著與村子格格不入的險惡，而游軫，他的陰毒是根植在村莊腐壤里的，我甚至覺得，游家的錢上都帶著村里泥土的臭味。
游軫是村裡帶頭對我惡言相向的人，但我並沒有特別恨他，因為其他人做得並不比他少，而且我認為他有恨我的理由，或者換種說法，我們兩個，有相互憎恨的充分理由。
至於張廣定，他不過是游軫身邊一條仿若雞肋的老狗。而在胥肆活著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個老混混也主動巴結著胥肆，他不介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反正他已經老到不可能從頭開始了。張廣定很潦倒，而這種潦倒都是他咎由自取。張廣定的一生都是在搖尾巴跟露獠牙之間來回搖擺，我從他身上學到了一件事：當你足夠落魄，你可以放得下許多東西。
比較讓我頭疼的是馬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她是一個好人。她總是笑吟吟地主動找我說話，在口頭上毫無意義地噓寒問暖。
馬婆是個孤老太太，聽說她的兒子很早以前就死了。但所有人都很喜歡馬婆，因為她實在很會說話，會說體貼，溫馨，但是無用的話。這些話從一個風燭殘顏的老太太嘴裡說出來總能讓人大感欣慰，直到你發現她刻薄的內心，她其實只是在用這一套言辭討生活而已。每次我看見馬婆，感覺都像是吃了一口已被別人嚼爛的菜根，還留著別人口腔的溫熱，你以為能品出本來滋味，其實那都是別人口裡留下的。所以我戒備著馬婆，但我對她恨不起來。一個習慣了冷言冷語的人，總會不自覺地尋找和善面孔，哪怕他知道這種和善是假扮出來的。
第333章 大屯北路周邊探索記錄
以下是探索隊（編號search-199）成員約書亞（病歷——00219深度睡眠）的訪問記錄摘要。
院長【GU號：已刪除】（以下簡稱院）：請簡單介紹一下你自己。
約書亞（以下簡稱約）：呃……
院：病人00219？
約：抱歉，我走神了，你知道，我最近一段時間都沒能睡好。蘇菲護士長減少了褪黑素的劑量，以防我產生依賴性，剛才你說什麼？
院：請介紹一下你自己。
約：好的，當然可以，我，我叫約書亞，或者至少其他人都這麼叫我。我記不起我本來的名字回憶太……太累人了。
院：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入院的？
約：失眠症。
（病人笑了笑，然後陷入四秒鐘左右的無意識。）
院：病人00219？
約：我很抱歉，我，總是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幻視跟幻聽太嚴重了，我總是得花時間弄清楚自己的處境是真實的，還是腦子又給我找了麻煩。
院：說下你那些幻覺吧。
約：總有人問這個。我跟你說，我自己最清楚，那跟預知什麼的沒關係，那些只是幻覺，大腦在極度疲勞下的運轉失靈。醫生們總喜歡問我又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反反覆覆地問，樂此不疲。
（病人情緒開始激動，但隨後又自己穩定下來）
約：當然，也許那些醫生根本不存在。只不過是另一次幻覺。我很累，院長，我累壞了。喝水累，呼吸累，抬起眼皮累。我已經好久沒有真正睡過覺了，褪黑素也幫不了我，我最多只能假寐，自欺欺人地打幾聲呼嚕。
院：我們來聊一下探索行動中發生的事吧。
約：真有意思，你們願意談它了？之前你們禁止我跟任何人說起……好吧，也許禁止只是我的幻想。那天晚上，LED燈亮起後我的感覺就很不好，我肯定是昏過去了，因為蘇大夫後來給我用了四毫克除顫劑。剛醒過來時簡直太糟了，你想像一下，自己身處那種把人裝進去的水上步行泡泡，哪裡都不能著力，隨便移一下重心就天旋地轉，滿眼全是光暈，我沒吐出來僅僅是因為我沒有嘔吐的力氣。
院：你留意到當時發生了什麼異常事件嗎？
約：我當時都快死了，院長，你認為我能留意到什麼？我就在那裡躺著，聽蘇大夫（傳統治療科主治大夫）跟王叔（病歷——00981二等獎號飛船科學官）爭吵，他們似乎有意要撕破我的耳膜。一直到光暈消散掉大部分，我才慢慢找回注意力。當時我腦子裡一片混沌，我甚至都認不出周圍的人是誰。我得花時間把這些名字跟臉對應起來。蘇大夫跟王叔已經休戰了，他們回到了各自崗位。還有有辛巴（病歷——00676科學家全員降臨會），那男孩依舊是老樣子，一個人自言自語著擺弄舊儀器，我看到我的朋友正在為我測量心率。「很平穩。」他寬慰我說，我認識他很久了，他的話總能讓我安心。接下來，我就看到了，看到了那個人，他也在我們中間，原本我以為他是我們中的一員，但是當我把隊員重新確認了一遍之後，我發現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