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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打……天女散花……回來!」孫百丈的聲音幾乎已經變成乞求了,與此同時,你的腳終於擺脫了爛泥。你翻身而起,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敲得你腦袋生疼。這回樓宇已經不遠了,你在暴雨中手腳並用地向前爬形,因為你的雙腿已經軟得沒法直立行走了。冥冥中仿佛有無數惡鬼圍在你四周尖嘯,你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你身後垮塌下來。
那時候的你猶如一隻驚慌失措的老鼠,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你爬入了迴廊,用你能想到的最悽厲的聲音毫無意義地尖叫著,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242章 第十章第十一節【夜雨
張謬躺在冰冷的青磚上,迎接三張青銅面具里射出的目光。毫無生氣的死灰色臉龐似乎正向在場諸位表達遺憾。
「這是怎麼回事?」天先生問,「我說過不能殺他的。」
「我什麼都沒做。」地先生急忙辯解道,「他忽然開始口吐白沫,我連施救的時間都沒有他就……」他說到這裡,忽然又加上一句:「他身上那些傷,都不是我乾的。」說完,他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玄先生一眼。
「我留下的都不是致命傷。」玄先生低聲說,看到另外兩人沉默不語的樣子,他又怒道,「我干拷問從來沒有出過人命!」
另外兩個人還是不置可否,那兩張青銅鬼臉只是默然地對著他,就像老儈子手看著囚徒。過了半晌,地先生才湊近天先生耳畔:「現在怎麼辦?」
老者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張謬,那死屍忽然從七竅里流出了數股清水,他緊閉的眼口被水流撐開,仿佛是在對著他齜牙張目。
天先生驚得倒退一步,才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地先生和玄先生都看著自己,不知道是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還是在等著自己的決策。
老者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一句話:「扔下斷崖。」
「現在?外面可有……」少年人說到這裡,便沒說下去,他那駭人的青銅惡鬼之下,藏著一張蒼白驚恐的臉。
「總不能把死人留在『青泥小築』,只有冒一冒險了。」天先生說著,走到窗前悄悄張望了一下,確認外面沒有人後,他招呼兩個後生將屍體抬起來。
時間已經接近子時,漆黑的天地間只有連綿不絕的雨聲。天先生在前面探路,地先生與玄先生一人抱頭一人抱腳抬起張謬,這平日松垮垮的土夫子,如今斷氣份量卻反而實了許多,外加上還要趟泥冒雨,地玄二人走得極不穩當。
湖心島的渡口停著一艘小舫,本是用來游湖的,風雅有餘而寬敞不足。擺進屍身之後就不剩什麼地方了。三人勉強擠上船,狼狽地在舫沿上各占了一塊巴掌大的位置,此時他們被雨打濕的鬼臉非但沒有絲毫震懾力,反而還十分好笑。
地先生操櫓,舫在漆黑的水面上徐徐前進,夜色里,猶如壓著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空。玄先生緊盯著舫外的黑暗,像是隨時會有什麼東西從水下竄出來。他始終不願意加入天地二人的談話,從離開小築到現在全程一言不發。
舫子在雨中行駛了約莫一碗茶時間,期間天先生被黑暗中來路不明的聲音嚇到了好幾次。待到船終於靠岸,他不等停穩就已經飛身上岸,仿佛一刻也不願意多待在張謬身邊。其他人也陸續下舫,重新抬起張不詳。在船里張夫子從上到下都吃飽了一身水,如今抬在手中變得比之前更沉了。
三人沿著小逕往西面的斷崖處前進,沒走多遠,天先生忽然收住腳步:「你們聽!」潺潺雨聲之中,隱約有悠揚的磬響飄渺而來,出塵脫俗得如同冥河的接引,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三個人朝磬聲傳來的方向睜大了眼睛,地玄二人甚至忘記放下手上的屍體。
漸漸地,夜雨中浮現出一盞飄搖不定的燈火,燈火越來越近,映照出它後面的一個佝僂蹣跚的身影。
「快趴下,快!」天先生忽然驚叫一聲,倒伏在了身前的爛泥里,「閉上眼睛,別看!一眼都不能看!」另外兩個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老者緊張到這等地步。
兩人如法炮製滾入泥里,泥漿的咸臭味透過面具直侵入地先生腦中,隨著磬聲逼近,他全身都在雨中不自主地發抖。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與你擦身而過,只是他們沒有看到你,你也沒有看到他們。
磬聲最接近的時候,地先生感到它就在自己的頭頂上,磬聲之外,他還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正在用梵文念念有詞,那聲音讓他想起長著菌蘚的朽木,埋著屍骸的腐土,讓他感覺像是有千萬隻驅蟲附著在他的全身。
地先生屏住呼吸,把頭埋進爛泥,上下牙齒劇烈地打架。如果時間再長一點,他堅信自己一定會失禁。好在那要命的磬聲並沒有盤桓太久,一盞茶時間後,它就漸漸遠去,最後完全隱沒在了雨聲中。
磬聲消失後,天先生立刻從泥濘里站身起來,招呼眾人繼續搬運屍體。剩下的路比較容易,他們走到白天你撞見猴子的地方,將張謬拋下了山崖,對他們來說,江湖上只是又多了一個下落不明的人,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們那邊今晚的危機,如此便算是結束,然而你這邊,危機卻才剛剛開始。當孫百丈看到你毫髮無傷地走進大堂,他不由分說就衝上來,伸出蒲扇似地大手拿向你檀中穴。下手之狠,身法之快,大大出乎你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