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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子,」葉蒙乾澀的聲音打破了這讓人喘不過起來的沉默,「帶上儘可能多的家丁和門內弟子,提上燈籠去通知莊上各色人等,聚集在光亮處,切勿落單,請大爺,二爺,三爺,五爺和六小姐立刻到樓外樓來。」福子諾了一聲,叫齊了人手,推開門。門外的大霧如同一堵白牆攔在外面,福子帶頭,一群人魚貫沒入白牆內。
「這霧,比我們在珠崖郡那場還要大。」周問鶴喃喃說,身邊的薛煮劍點了點頭。兩人的表情又陰鬱了不少。
「道爺說的,是一年前花左使失蹤那日嗎?」無漏僧說,「當日那場大霧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否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周問鶴同薛煮劍對望了一眼,當日確實是有一場離奇的大霧,大霧中確實發生了不可解釋的怪事,如今,也是一場離奇的大霧,大霧中正在發生的,也確實是一件不可解釋的怪事,所有人的心中都在盤算:難道這僅僅是巧合?
最後薛煮劍對道人說:「你說吧。」
珠崖郡,古稱崖州,孤懸南海,是一座閉塞的大島,島上古木參天,瘴癘遍布,大多數的地方都是不見人煙的蠻荒叢林。僅有一些村莊集鎮零星分布在島上,裡面住的人,大多是當地土人與客家漢人混血後的第三,或第四代後裔。無論是集鎮還是村莊都已經年久失修,尤其是貞觀初年那場大疫之後,更是留下了無數的無人村,沿著珠崖郡唯一的一條驛道往南走,一路上只見斷牆殘瓦,還有些守舊愚昧的村人不願離開,苟且藏身於廢墟之中,依靠幾塊少人料理的貧瘠土地餬口。
第15章 第二章第八節【六羊村
天寶8載,已丑年,八月初六,傍晚。八月的天空尚未完全擦黑,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穿過薄薄的白霧,在珠崖郡唯一的一條驛道上緩緩前行。兩旁那些成堆的殘磚爛瓦在最後一點夕陽中如同行將倒斃的疫病患者一樣苟延殘喘於道旁。馬車內坐著三個人,這樣大的馬車上只坐三個人,那一定能空出很大一塊地方,現如今,那塊空餘被幾壇酒占據著。斜靠在酒罈旁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人。每一個初次見到他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因為在他們的一生當中,實在是沒有多少機會能夠看到這麼好看的年輕人。現如今,微微有幾分醉意的年輕人正半閉著眼睛小聲哼著歌,那張被酒香熏過的臉蛋泛著夏夜綻放的薔薇一般的紅暈。他手裡正在把玩一把碩大的鐵劍,這把劍古樸,沉重,足有一個人那麼高,年輕人同這把劍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劍是另外一個年輕人的,此時他正襟危坐在少年對面,顯然是個即使和朋友們玩樂也不忘端著架子的方正之人。此時他手裡拿著一個酒杯對身旁另一個年輕人說:「輸了就要認罰,你哪兒來那麼多廢話?」那個正在趕車,一身道袍,足蹬紅靴子的年輕道士則在一個勁告饒:「實在是喝不下了……你看,我說不賭吧,你還偏要我賭。」說到這兒他又對斜靠在酒罈上的年輕人說:「花花,你說兩句吧。」而那個很好看的年輕人則只是微微張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絲調皮的笑容:「我又沒拿劍逼著你賭。」就在這時,車忽然停了下來,車內兩人聽到道士的聲音:「天哪!這就是六羊村嗎。」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霧卻更濃了,那個很好看的年輕人點起了一盞燈籠,伸出車窗外四處照了一下。不遠處這座村落有至少一半的房子已經倒塌,剩下的一半中也只有村莊最深處的零星幾棟房子射出鬼火般暗弱的燈光。「比想像中還要破舊,實在是不想在這兒借宿啊!」那個叫花花的年輕人露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可是這是附近唯一的村莊了。」道人說著挺了挺身子,他確實是個酒量不怎麼樣的人,三人中他喝得最少,可是醉得最厲害。「駛進去吧。」花花說。道人應了一聲,打馬向村中走去。要說服那些封閉無知的村民讓他們留宿一宿恐怕也不是什麼容易事,這些混血後裔的排外這幾日他們已經充分領教了。
在僅有的兩盞燈籠的照明下,馬謹慎地踱到村口,就再也不肯踏進去半步了。「你付錢買的好馬!」車內那個正襟危坐的年輕人調侃地說。「馬可是你選出來的!」道人不服氣地頂了一聲,再次催動韁繩。那匹馬終於不情不願地走進了村子。那個叫花花的年輕人把車窗的帘子挑了起來,喃喃說:「好大的霧啊。」他的名字叫花秋空,是五毒教「煙花二使」中的花右使,在他剛成名的那幾年有很多人想殺他,但最終,他們都放棄了,因為他們發現這個花秋空,他有九十九條命。
「確實是好大的霧。」那個端著架子的人看著窗外的一片朦朧,「比西湖上每年夏天的霧都要大呀。」這個人,名叫薛煮劍,綽號「夜雨先生」,是藏劍山莊葉蒙,葉煒的弟子。看他那端著的架子就知道他平時的人緣不會太好,事實上他的好朋友只有花秋空和外面趕車的道士。
那個足蹬滑稽紅靴的道士名叫周問鶴,道號叫「鐵鶴」,師承純陽派的清虛子於睿,因為脾氣好,好說話,所以總是被另外兩個人差使。
轉眼間馬車已經駛入了六羊村內部,他們既沒有看到一隻羊,也沒有看到一棟有人的房子。只有大大小小的廢屋佇立在瘋長的雜草當中。
「為什麼這裡要叫六羊村?」花秋空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