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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孩子像是沒有看見道人,自顧自在漆黑的大廳里沿著牆壁,朝著那名男子飛奔了一段。忽然,他做了一個出乎道人意料的事。在經過某片牆壁的時候,他的手飛快在牆壁上一捋,此時他的位置剛好在那名男子視線的死角,但周問鶴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見那個孩子把一樣東西飛快地塞入了牆縫中。
那孩子飛奔到男子身邊,兩個人開始低聲交談起來。身形高大的人眼光掃過周問鶴所在的地方,卻同樣對他視而不見。道人心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他躡手躡腳地朝兩個人走過去,一隻手按在劍柄上以防萬一。但是那兩個人好像依舊沒有注意到他,他們還在竊竊私語著。周問鶴隱約聽見那個小孩說:「被我打翻了……」這聲音似乎很熟悉,他一定見過那個小孩。記憶裡面某個畫面在道人腦海蠢蠢欲動,那是在一場暴雨中,一個少年聲嘶力竭的叫喊:「不要過去!!他會殺死你的……道長,他會殺死你的!!」現在回想起來,絕望的尖叫聲音還是讓人毛骨悚然。道人小步地挪向他們,心跳聲已經像擂鼓那樣震耳欲聾了,他甚至想咬緊牙關以防止聲帶痙攣發出顫音。
就在道人距離那兩個不速之客只有約莫七步距離時,月光再次毫無預兆地猛然闖進了這滿屋的黑暗中,一道白色的光條投在了男孩那標誌的面龐上,周問鶴頓時倒吸了一口氣,是知了!
這時那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些淹沒於黑暗中的星圖。周問鶴也忍不住抬起頭,腦海里浮現出那些人臉在天花板上漠然注視著他們的情景。
然而,那些臉不見了。一張都不見了。北落師門星掛在道人頭頂,如同一個高明的戲法藝人傲然佇立在舞台中央,接受觀眾驚奇目光的洗禮。
「師父,那顆星星上有什麼?」知了問。
那個魁梧的男子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後腦勺,溫和地說:「那上面啊,有一座廢棄的神殿。」
「誰會在那上面修葺神殿?」知了一臉好奇的模樣。
「三個各懷鬼胎的人。」說到這裡,月亮再次躲入雲層中,一片密不透風的黑幕無聲地遮蓋住了他。只有他那柔和,親切的聲音從那黑幕背後透了出來,「他們要用那神殿困住第四個人。」他的話音未落,月光再一次從窗外射了進來,瞬間道人面前的黑暗被打碎片,道人此時和那個男子只有幾步距離,月光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人有一張愉快的國字臉,仿佛對一切事物都有著濃厚的興趣。他低著頭,慈愛地俯視著眼前的孩子,看都沒有看道人一眼。
周問鶴早先那個瘋狂的念頭終於得到了印證,他們看不見他,或者說他自己根本不存在,那一天,那一刻,這個房間裡只有那兩個人,他不在那裡。道人心裡踏實了,他幾步走到那人面前,臉湊上去,想要在朦朧的月光下看清仔細看清那個人。
那個男子繼續說:「那三個人在很久以前建造了神殿,花了很大很大的代價,但是他們失敗了。」當周問鶴同那個人幾乎就是面對面的時候,那個人猛然抬起頭,一雙眼睛正好迎上了道人,道人一霎時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那個人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笑意,仿佛說書人在看著一個全神貫注的聽客。「他看得見我!」道人心狂跳起來。他不知所措地暴露在那個人的目光下,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嬰兒一樣無助。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國字臉的人終於又開口了,他補充了一句話:「花秋空就在第四個人手上。」
第41章 第三章第十五節【匆匆
那個男子最後一句話消失在強烈的尖嘯音中,道人只勉強讀出了那四個字的口型。他忽然覺得身心俱疲,仿佛亘古以來所有的時間此刻都壓在了他的的背上。
那個男子最後的眼神像是一對鉤子,正竭力把道人的魂魄勾出來。周問鶴身邊的時間和空間變成了一鍋粥,東南西北,過去未來,都被攪拌在了一起,沒有上,沒有下,沒有前,沒有後,一切都在扭曲地旋轉著,道人覺得仿佛只要再維持多一剎那,自己就要被這濃稠沉重的漩渦攪成齏粉。
然後,一切忽然消失了,就像所有的噩夢都被從他身上抽走了一樣。他發現自己還是站在原本的位置,他面前站著東方宇軒,顏真真則站在他一側。東方谷主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剛才的神遊太虛,繼續說道:「這幾張怪臉是最近兩個月才浮現出來的。一行大師曾試圖用藥水清洗,毫無效果,後來我們又用泥灰將出現人臉的地方蓋去,重新畫上星圖,結果沒過多久人臉卻又出現了。」
「一行大師說過這些臉出現的原因嗎?」剛一張口,周問鶴自己都對自己聲調竟然還那麼穩感到吃驚。
「他也不知道原因,事實上一行大師似乎有點被嚇到了。對於這些面孔的出現,我們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所有勉強提出的假設最後都被證明不過是自欺欺人。」
最近兩個月才出現,那就意味著知了他們夜闖觀星樓至少是兩個月之前。周問鶴沉思良久,才問:「最近幾年,一直到怪臉出現之前,除了谷中弟兄都有誰來過這裡?」
仿佛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東方宇軒毫不遲疑地回答:「只有四個,無漏和尚來過,浩氣盟謝盟主來過,山下的鹽商錢德利來過,這三個人都是在我陪同下來的,另外還有一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