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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他變招,高濤巨手一揮已經死死拿住了不良人的後脖頸。高鎮聽到了長生人的一聲輕蔑至極的冷笑,緊接著他的頭就被塞到了湧進的海水中。

    「喝呀!給我喝呀!你為什麼不喝!你浪費我的心血,把我的臉面我的希望都像垃圾一樣扔掉,你把我當什麼?啊?」

    鹽水灌入高鎮的口眼,刺痛讓他臉色發白,嘴角眼角都浮腫起來,呈現出讓人作嘔的粉紅色,高鎮痛苦地嗚咽,他不知道口中苦澀的味道是來源於海水還是悔恨。

    「看看你自己!世界上還有比你更可悲的人嗎?攤上你這種兒子,你要我怎麼辦?我這個當爹的還能怎麼辦吶?你說說看,天底下還有哪個父親能做到我這個份上?」

    這句話直接把高鎮逗樂了,他在苦鹹的海水中發出嘶啞的笑聲,結果因為嗆進了海水,笑聲最後變成一串痛苦的咳嗽。

    「笑什麼?你笑什麼?」高濤把兒子提起來讓他重新面對自己。

    「從小到大,我最最害怕的,就是現在這一刻,哪怕是你走之後,哪怕是長大後,我還是無數次夢到這一刻。」高鎮原本煞白的臉因為呼吸不暢已經漲成重棗色,他頂著一張紅臉嬉笑的樣子活像個落魄的醉漢,「但現在,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阿爹,比起我抓的那些江洋大盜,你其實根本什麼都不算。」  

    話音未落,捕頭的鐵尺已經狠狠敲在了高濤腰眼上,巨人手一松,高鎮趁機轉身又是一尺砸在巨人面門,高濤臉上好幾塊青殼四散而飛,還未等他站穩,新一輪鐵尺已經雨點一般落下。

    「你是什麼東西,你只敢對你兒子撒威風。我是廢物?我是江南道名捕!你是什麼?你回答我你是什麼?你的一生都只敢對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下手,你才是廢物!」

    自小積壓的憎恨噴涌而出,高鎮的攻勢變得雜亂無章,完全像是個不懂武功的門外漢,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想揮舞鐵尺,哪怕死都不在乎,這一生中,從來沒有一刻他像現在這麼暢快。

    然而高臨濤立刻抓住了他的破綻,巨人一拳揮出,鐵尺被擊落在地,兩個人隨即在海水中潑皮也似地扭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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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燈的光芒越來越耀眼,那頭顱的吟唱也變得鏗鏘有力起來。而眾人頭頂的桅杆上,此刻又爆出嘶吼:「你們在幹嘛?我看不見!船員,點燈!快點燈!不管是造反的水手還是姓孫的,我要親眼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去死!給我點燈!」

    沒有人理睬他,所有的人都明白,獨孤元應已經在經歷最後的迴光返照。半晌之後,綱首的吼叫忽然轉成了狂笑,聲音從桅杆頂端直破雲霄:「我看到啦!我看到啦!哈哈哈哈!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死啦!趙登兒死啦,桓有齡死啦,那個什麼鐵鶴道人也死啦,一個接一個,好!很好!啊!孫恩也死啦!你看看你那個死相,哈哈哈笑死我啦!」如果這時有人爬上桅杆,他會看到獨孤元應已經酥脆的頭顱上翻著兩隻白花花的眼珠,他早已被曬瞎了,但是這一刻,他終於在自己的世界裡給自己報了仇,甚至,如果聽他咬牙切齒的喊聲,會發現他很有可能以為是自己親手殺死了孫恩,「這一刀是為了我的船,再來一刀!這一刀是為了你給我的羞辱!這一刀是為了你拿走我的人頭!」他在想像中刺出了十幾刀,卻沒有一刀是為了他船員。  

    第316章 第四十四章【一夢三百

    須臾之間,鐵鶴道人的劍招已然大變,原本迅捷凌厲,連延不絕的道家劍法忽而化綿為圈,迴轉進退竟隱隱藏了胡旋之意。

    大食彎刃用在純陽武功上本來刀勢不暢,如今換了這套圓砍環劈的路數,反倒比用劍多了幾層威力。孫恩一個不留心,渾圓的刀鋒已經繞過生鐵劍,鬼魅一般欺進巨人腰下。

    長生人一驚之下被逼得連退幾步,倒提生鐵劍護住中盤,周問鶴卻身形一矮,刀勢如風掃秋葉,綿密不絕地朝孫恩下三路攻去。「五拍泠泠兮意彌深,六拍悲來兮欲罷彈」,只是眨眼功夫,道人步流身轉已經連出兩拍,幾乎每一擊手上的彎刀都能恰巧避過生鐵劍的格擋,孫恩的腳步越來越凌亂,最後一個踉蹌,直接從砲台上跌了下去。

    趴在砲下的薛團如逢大赦,也不等周問鶴提醒,他一骨碌鑽了出來,開始查檢基座。昏暗中,那張孩子似的臉不停變換著表情,狀況比他想得要稍微嚴重一點,高鎮把一根承重骨弄斷了,而眼下,要跑回自己房間拿工具與替換品顯然也不現實。前任火長眼睛裡射出興奮的光芒,沒關係,他是薛團,他總能想到辦法。

    「歪門邪道,你這也能算玄門武功?」孫恩在甲板上坐起身,剛才的一跌不巧磕到了眼睛,他現在看什麼都有模糊的光暈。  

    周問鶴仗刀立在砲台邊緣,這回,輪到他俯視這位死神了:「創出這套劍法的是道士,教我這套劍法的也是道士,憑什麼不算玄門武功?還有,人家可是三清正宗,前輩從瘋道人那裡學來的這點野狐禪,怕是沒法跟人家比。」

    每個人都有弱點,孫恩在海上欠下的血債不可斗量,可他從來沒有感到過愧疚,內心深處讓他惴惴不安的隱痛只有一條:他修的道來路不明。

    即使他已經長生不死,即使海洋對他的紅船猶如無人之境,即使他把尹喜的金印吞下肚子,老君的靈符紋在身上,但是他沒法證明瘋子杜靈傳他的道是真的,是從太上一脈相承下來的。他在海上開壇,在狂風暴雨中講經,長生人們表面上聽得心悅誠服,但是私下裡他自己也知道,他的道能盛行四海僅僅是因為沒有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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