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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薛煮劍一躍跳上了房頂,只見四周一片迷濛,早已看不見半個人影,「劍胚在誰手裡?」他朝著空曠的湖面大喊了一聲。沒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西湖上久久迴蕩。「霧好像開始散了。」無漏僧說了一句,眾人這才發現,當下的霧果然比剛才薄了一點,水卻深了,如今已然沒過了大腿。「走。」葉凡說了一聲,四人開始艱難地在水中淌著往岸上走。黎明前的寂靜籠罩著這所潮濕的大宅,猙獰可怖的水藤布滿了一堵堵斑駁的牆面,朽爛的大椽橫亘在陰影中,像是溺死者臨死前伸出水面求救的手。青石做的影牆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蓬蓬的水草從上千條縫隙中掛出來,如同水鬼在陰森的澤淵附著著怨恨的長髮,隨著水波搖曳。塗府大宅僅剩的半隻石獅子還跪在門口,如同被蟻群生生啃食了一半的屍骸,用那隻殘破不全的眼睛怨毒地盯著走出來的人。
「現在我們去哪兒?」葉凡問,「回藏劍嗎?」
薛煮劍輕哼了一聲,緊跟在後的無漏僧與周問鶴則是相視而笑。「五爺何必明知故問?自然不是回藏劍。」
剛才「鬼和尚」劉給給與灰衣人對話中無疑提了一句:「貧僧為保萬無一失,一掌將新郎頭顱砸碎,大贇的妖法再厲害,也是回天無力了。」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問鶴原先以為只有自己注意到,看起來這四個人都已發現了。
「小帽說,新郎被他一劍劈成兩半,所以才會沾上這一身的血。」薛煮劍說。
「但是一個被砸碎頭顱的人,又何必別人一刀兩斷?」葉凡說。
「但是李施主身上的血卻是真的呀」。無漏和尚又開始摸他那個鋥亮頭頂。
「所以只有兩種可能,」道人說,「要麼劉給給說謊,他沒有打碎新郎的頭顱,要么小帽說謊……」說到這裡周問鶴心有餘悸地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座陰氣逼人的大宅,「被他一刀兩斷的,不是新郎。」
「要知道這個很簡單,新郎的屍體應該還留在望水村。」葉凡說著帶頭朝望水村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天際此時泛起了一絲微弱的白光,估計過不了多久,雞就要叫了。四人在越來越薄的霧中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快步向北進發。
「結果,劍爐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還是不知道。」周問鶴說,他知道現在提這個不合適,但是他還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我們一定要找到『鬼和尚』,只有他能夠給我們答案。」葉凡說。
「好像是隨著寒鐵從水裡撈上來的東西,」無漏和尚甩著大膀子走在道人身邊,「就是這東西殺了幾位匠頭,也就是這東西殺瞭望水村的人,說不定還是這東西,把塗家人弄得人不像人鬼不……。」
「像鬼」兩個字還含在嘴裡,和尚的舌頭忽然像是打了結一樣,一張原本樂呵呵的臉如今覆上了一層寒霜,他的眼睛直視著小道的前方,一個灰衣人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就是在大宅頂上唱《白山郎》的那個人。
「你……」無漏僧伸出胖手指,顫巍巍地指著那個在霧中若隱若現的人影,「你是……李無面?」
第22章 第二章第十五節【菩提
「李無面!」葉凡的聲音里升騰起一股戒備,「你就是李無面?」
「誰是李無面?」周問鶴悄悄問薛煮劍,卻只換來了對方一個白眼。
開元十五年常科,進士科連中三元,當世人稱為曠古奇才,破例未經吏部選拔,由殿前欽點入集賢殿,年末遷鴻臚寺卿。時人皆嘆盡享十世榮華,羨煞天下學子。然而就在仕途青雲直上之際,他忽然在任上的第二年殺死了寺丞連同鴻臚行人20餘人,連夜逃出長安,從此音訊全無,仿佛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這個人存在過。在偵緝過程中,刑部花了很大力氣才把20餘具散落的屍體一一拼湊完畢,卻發現命案現場還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張人的麵皮,一張直接剝下來的人的麵皮,一張不屬於任何一名死者的麵皮。
那個灰衣人忽然開口了,依舊是這種非男非女的聲音:「四位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兒啊?」
無漏僧定了定神,笑眯眯地賠笑說:「望水……」
話音未落李無面忽然飄身而起,朝無漏僧直撲過來:「把命給我!」
很多年以後,周問鶴回憶起那時情景,他說,那的確是數一數二的輕功,如果當下他攻擊的人是周問鶴,那道人已經嗚呼哀哉了,因為普天之下,沒幾個能夠躲過他這一撲。但是,他的目標卻是無漏禪師,名滿天下的「菩提十界」無漏大師。所以,李無面還是失手了。
只見和尚矮胖的身子在地上轉了半圈,猛地一彈身子,整個人已然橫竄了七八步。「菩提十界」,當世獨步,這種身法可怕的地方在於它是沒有死角的,可以竄向十個方位中的任意一個,其若行雲流水,其變鬼神莫測。這樣的輕功,「奇男子」方乾是沒有的,七秀坊的「七兩半」路櫻是沒有的,就連剛才亮出驚世絕技的「鬼和尚」劉給給也是沒有的!很早以前周問鶴就已經知道,天下輕功最高,不是謝淵,王遺風,不是「血眼龍王」蕭沙,而是眼前這個,腦殼鋥亮的矮胖和尚!
一個彈指的間隙,無漏僧已然站在了李無面五步開外的地方。他回復了一貫嬉皮笑臉的神態,向灰衣人合十說:「阿彌陀佛,施主,你殺不掉我,我也殺不掉你,就這樣算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