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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鐵鶴道人這句普普通通的奚落才會如此刺耳,刺耳得讓長生人暴跳如雷,「小娃娃少給我信口雌黃,且看……」他翻身正欲站起,忽然面色大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麼一張恐怖的怪臉上,竟然也會浮現出驚駭的表情,他抬起頭,不敢置信般看著周問鶴,原來那光暈不是他眼睛的問題。道人身側,開屏一樣綻出漫天白虹,他彎刀在手,好似站在自銀河瀉落而下的光瀑之中。
「前輩,你掉了東西了。」鐵鶴道人冷冷一笑,抬起了手中的霧燈。
「把它還我!」
「前輩在說笑話,我既已拿到,又怎麼可能再還給你。」
「愚蠢的小娃娃,你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前輩說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周問鶴忽然語氣裡帶著冷酷,「我想你說對了。」
薛團猛地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不祥的預感電流一般竄過火長腦海,他抬起頭望向鐵鶴道人,白芒細針一樣扎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還未等薛團做出反應,道人已經一刀劈開了獨孤元應脆朽的頭顱,一枚拳頭大的白丹從它空洞的腦腔內滾出來,散射著光芒與熱氣掉落在地上。
白丹落地的敲擊聲被孫恩的驚叫完全蓋過,「長生人,搶回海丹!」他忙不迭下令,緊接著才發現,甲板上戰局幾乎已經結束,巨人只剩下三兩個人還在負隅頑抗。
桅杆頂上又是一串尖銳的嘶笑,陷入自己世界的綱首孩子兀自罵個不停:
「我告訴過你們!沒有人可以對不起我!你們都要死,活下來的只可能是我!我獨孤元應是七海之王……薛團」他忽然轉過頭,但是面朝的方向並不是砲台,事實上,他是在對著海面說話,「你以為你背著我做的那些事我看不見嗎?你以為你從我那兒偷的東西我不知道嗎?最後你還不是死了!你這個啞巴!怪胎!我早就不該留下你!我該讓你跟那艘船一起餵魚!」
火長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並沒有找到獨孤元應,他露出被狗咬了一樣的嫌惡表情,狠狠吐了口口水,然後繼續手上的工作。
孫恩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從霧中出來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跟他的預判不同,他在海上劫掠三百年了,他實在是很不習慣看到反抗。
「獨孤元應說得對,前輩。」周問鶴撕下一片衣角裹住白丹,將它攥進手裡,「你根本不是死神,你不過是一件衝進海里的垃圾,與陸地脫節,被世界遺忘,只能在空蕩蕩的海中自欺欺人。」
「我是自欺欺人嗎?也許吧……但有一點,我還是比你清楚……你們對這片海洋,一無所知!」孫恩猛然生鐵劍一抖,劍勢有如海嘯四面八方朝周問鶴捲來,「把東西給我!你要惹上大麻煩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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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長生人的頭顱從事頭的艙內翻滾了出來,撞在了伏地痛哭的趙登兒身上,後者發出一陣哀嚎,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哥舒雅隨著人頭從艙房內走出,好似洗了一次血浴的惡鬼。他身上又多了幾十條傷口,但是此時此刻,誰也看不出他是一個氣血不足的病人。
直庫把一張海圖扔在事頭前方的甲板上:「你幹的好事!」
趙登兒沒有抬頭去看,他把臉深深地埋在臂彎里,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是在誦經,還是在討饒。
「怎麼了?」薄羅圭擦拭著彎刀走到直庫身邊,彎腰拾起地上的海圖,「上面怎麼有個羊頭半果男?誒?我認識它!」
「天知道這東西怎麼來的!我們就位於它手指的地方,這混帳偷偷摸摸把船開到這裡,說!你想幹什麼!」
趙登兒沒有回答,他還是保持著匍匐在地的姿勢,「算了吧,逼也沒有用,他現在估計連話都不會說了。」大食人拍拍哥舒雅的肩。後者知道薄羅圭所言有理,惱怒地瞪了趙登兒一眼,便抬腳像是跨過一灘爛泥一樣跨過了事頭。
「薄先生,那個究竟是什麼東西?」走出幾步後,突厥人指著海圖忽然問。
「你說半果男啊,那是羊頭佛,和博山一樣是蟾廷的一個化身,《異客圖》里提到過,它駕著木船孤身從海上而來,登岸的時間地點都被後世人從經卷上抹去了,學者們都相信,它的登陸的那塊古老土地,已經成了天下最不祥的所在之一。」
「哼,原來是個妖怪,」直庫不屑道。
「哥舒兄弟很不以為然啊。」
「我們堂堂海上兒郎,自當昂首挺胸搏風逐浪,如此,天地之廣,也沒有我們到不了的地方。哪可以把性命託付給這些不知所謂的魑魅魍魎。」說到這裡他似乎還有些意氣難平:「這件事結束後,決不能放過姓趙的。」
薄羅圭溫言安撫道:「自會如此,我們要問清楚,他帶這張海圖上船是不是早有預謀,他與蟾廷究竟有什麼……哥舒兄弟,你怎麼了?」
突厥人怔怔站定,臉上全是不妥之色,像是忽而在足下看到了萬丈深淵。上船後第一次,薄羅圭在這漢子臉上看到了驚恐。
「哥舒……」
「這張海圖……」直庫雙眼直勾勾看著甲板,聲音之小有如蚊蚋,「不是趙登兒帶上船的。」
第317章 第四十五章【一個小孩
周問鶴有心要把孫恩引離砲台,故而借胡旋步法與他在甲板纏鬥。孫恩卻是方寸越來越亂,好幾次明明道人已經破綻畢露,他卻因為眼中只有白丹空自坐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