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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戚不生陰惻惻的笑容,周阮二人同時覺得全身發涼,仿佛這人隨時會從隱蔽處再長出兩隻手,繞到背後取他們性命。這時,高雲止也從小巷裡面跑出來站在道人身側,雙手抱胸對著戚不生做出一副豪氣干雲的姿態。
「戚先生,」阮糜冷冷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阮姑娘,學生不是來回答你問題的。」戚不生的笑容更陰寒了,如同根根小針透過皮膚扎刺著人的血肉。在他的目光下,高雲止的底氣一下子就泄個精光,他避開戚不生的視線,回過頭無限嚮往地看了看之前藏身的小巷,這一刻,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心裡的掙扎。
「先生別誤會,在下不是問你執戟郎的事。」
「哦?那學生倒要聽聽。」戚不生搓著白皙的雙手,笑容裡帶上了一點貓戲老鼠般的殘忍。
阮糜深吸了一口氣:「執戟郎上次說,施魯在死前曾經派親信送出過一封軍函,是送給誰的?」
戚不生眯起眼睛,喉嚨深處發出似笑似咳的「咯咯」聲:「本來,安大人沒允許我回答任何人的問題,但是阮姑娘這個問題,讓學生非常滿意,學生就破例給一個提示吧:你們跟燕帥,一直漏算了一個人。」
「什麼?」
「都督府,蒼雲,田家,縣衙,還有安大人,你們以為現在的雁門只有這幾股勢力嗎?有一股勢力就在你們眼皮底下,可你們偏偏視而不見。」
說完,戚不生笑吟吟地轉過水蛇似的身板,悠閒地朝夜色中走去。
「等一下!」阮糜對著他的影子高喊,「那個送軍函的親信又是誰?」
夜色里沒有傳來回答,戚不生顯然已經走遠了。
「另一股勢力,」周問鶴喃喃說,「難道指的是關外的奚人?」
阮糜搖搖頭:「奚人現存的力量都已經投靠了安祿山,更何況,燕帥無論如何也不會漏算自己的老對手。」她低下頭,秀眉忽然深深鎖了起來:「我想到了一個人,我們確實一直都忘了他……」說到這裡,女校忽然抬起頭話鋒一轉:「道長怎麼還留在城裡?」
周問鶴就把之前留言簿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然後問女校能不能請田長史通融一下,讓自己進都督府問在押郎中兩個問題。
明白道人的意圖後,阮糜無奈地搖搖頭:「仙長,別打這個主意了,都督府今晚剛發布了全城戒嚴,莫說見犯人,現在城裡已經寸步難行了。」然後她擺擺手打斷了想要說話的周問鶴,「你最好今晚就動身離開縣城,天一亮,你就更走不了了。」
「阮施主,發生什麼事了?」
「這我不能說。我只能告訴道長,縣城裡確實天塌地陷了,今晚蒼雲捉拿勒索兇徒,這是你混出城唯一的機會,道長,我要是你的話,現在就會走!」
周問鶴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高雲止扯了扯袖子:「聽人勸吃飽飯,走吧。」道人見阮糜神色鄭重,知道城裡真出了大事,只得唱了個無量,帶著少年朝城牆的方向走去。走出兩步後少年回頭向女校用力揮了揮手:「多謝阮姑娘相告!」阮糜並沒有回答他,只是目送著道人離開,這個麻煩,她只想趁早甩掉。但周問鶴忽然又回過了頭:「阮姑娘……」他沉聲道,神情也多了幾分莊重。
「竟有這麼薄的刀刃。」燕忘情第一眼見到屍體時說的話幾乎與和尚一模一樣。現在狐狸眼的死者已經被搬到了藥鋪之中,躺在了一張草蓆上。那頭青驢也被牽來,正俯下頭木訥地嗅著曾經的主人。
「大師與憶眉呢?」女帥問。
「接應的弟兄沒有看到他們。」
「弟兄里有人見過死者嗎?」
「沒有,但是,死者的身份應該不難查。」她身後的呂無念小心翼翼地回答。年輕人不敢揣摩女帥的心思,不過,想也知道她一定沮喪到了極點,勒索犯死了,最後的線索斷了,一切又回到了迷霧之中。
作為蒼雲主帥,燕忘情見慣了雲波詭秘的爾虞我詐,見慣了生死一線的修羅戰場,她原本以為她已經不會再迷惘了。但是駐軍這座小小的縣城以後,她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泥沼,越是掙扎,沉得越快,但是不掙扎,下沉也不會停止。前路還有什麼在等著蒼雲呢?這個泥沼的底部究竟有多深呢?她木然望著草蓆上沉默的死屍,就像看著一副無子可落的殘局。
就在這時,藥鋪的門忽然被撞開了,燕憶眉驚慌失措地沖了進來。所有人的心都瞬間被提了起來,搖曳的燭光中,他們看到了伏在女徒弟背上,那個毫無血色,渾身青中泛藍的和尚。
「大夫!」燕憶眉急迫的聲音裡帶著一股無助,仿佛她一下子變回了許多年前的弱女子,「大夫!來個大夫!」就在這一刻,她身後的門外,傳來了四聲沉悶的打更聲。嚴格意義上說,現在已經是三月二十四日了,種殃事件里最漫長的一天,終於畫上了句號。
幾乎就在藥鋪陷入一片混亂的同時,發生了另外一件事,一輛馬車從縣城城門的哨卡前方急馳而過,越過哨卡時,從密不透風的車廂里推下來一個人,哨卡里的蒼雲士兵發現,被推下來的正是不省人事的破陣營副統領丁聰,丁統領通體發燙,牙關緊咬,索性還有一息尚存,他的懷中,塞進了一封軍函。
「阮姑娘,你說你想到一個人,你們之前都忽略了他,你說的是誰?」道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