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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它笨重的身軀不同,那東西的兄弟卻是一塊百來斤,一人合抱的石頭。或許是受惑於它世上絕無的材質,或許是屈服於這妖石的耳語,工匠懷著無比的狂熱把它雕琢成了一方印璽,陪伴在人間帝王的身側。我不知道在雕琢的過程中究竟發生了多少令人髮指的惡行,我只知道,玉璽雕成沒多久,帝王就成了它的傀儡,當他順從地帶著玉璽來到洞庭的時候,它迫使虛弱到極點的帝王將自己投入了水裡,它終於達到了它的目的,當然了,它並不是要去見湘君。
就在玉璽沉入湖底的同一時刻,仿佛是一種嘲弄,在雲夢澤深處的一片陸地上,高聳的督郵拔地而起。信徒們大驚失色,他們早已沒有了再一次安撫他們神的能力與信心。絕望中的信徒們在君山深處建起了石屋,在那裡,他們鑿出了進入督郵峰頂的通道,那裡是我們這個世界與那片虛空的接駁口。在那裡,他們向他們的神作最後的祈禱。
之後發生了什麼?究竟是誰鑄造的金鈴,誰鑄造的金鎖?我不知道。在遙遠的過去那群信徒似乎有著某種邪惡的妖法,羅浮的《異客圖》中對於他們究竟從他們的偽神身上攫奪了什麼東西甚感好奇。
又或者,這些東西根本不是他們所造,是另一個存在給他們的。也許在花剌子模深處的「恆苦城」里會有線索,也許那顆望之破膽的「彼岸之眼」早已窺伺到了這裡骯髒而失控的苟合。漆黑的深空究竟掩蓋了什麼異變,誰也不知道。
從此以後,每個亥年,督郵上都會有一場獻祭。為了防止秘密被被揭破,他們用妖法改建了石屋,將它變成陰陽兩面。只有當獻祭開始前的幾天,偽裝會解除,陽面通道會顯露出來,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千年,直有一天,田前輩和陳前輩把陰面改建成了藥房。
田陳兩人的行為一直是秘密的,而十二年一次的獻祭,也是秘密的,他們穿過同一個門,卻進入了不同的房間,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對方。你問為什麼?其實很簡單,因為經過漫長的歲月,這個□□,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信徒——那個喇嘛。
第135章 第七章第三十四節【彭
你知道嗎?你可把我騙慘了。當日洞庭湖中你在昏迷中說的那些話,沒過多久就傳遍了武林,有一陣子,我真的以為我當初看到的那個東西是摩利支天。一直到今天我看到了島上那尊雕像,我才恍然大悟,它不過是摩利支的一個分身。魏晉妖僧羅浮在《異客圖》里也提到過這個東西,他把這種東西統稱為「偽神」,是與異客爭奪信徒的烏合之眾。而島上這個東西,既不像缸婆包羅萬象,也遠沒有摩奴那麼古老,但是,它亦有著它獨特的地方。
遇時而興?或許可以這麼形容那個東西。就像水猿從水中汲取力量一樣,這東西的力量來自時間。只要它那粗糙的厚皮接觸到一點時間流動,它就能清醒過來。
而現在,喇嘛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安撫那個東西了,它就要從那片時間之外的虛無中回來了。
我跟老田對望了一眼,那時候,我們都年輕,認為這世上有些事是值得豁出性命去做的。我從他的眼中讀到決然,我想我自己的眼睛裡一定也燃燒著同樣的東西,有些話雖然沒有說,但我們心裡都懂它的意思:絕不能把那妖魔放出來。
我的一生中,經歷過無數的兇險,詭譎,死裡逃生。但是,我覺得沒有一次能夠跟那天晚上相比,在那一天,我已經榨乾了我身上所有的恐懼與彷徨,絕望與疲倦,從那天起,彭和尚可能被殺,卻再也不可能被打倒了。
如果當時有人告訴我,我之後還能活下來,我一定不相信。所以當天光破曉,我跟老田相互看著傷痕累累的對方,都有恍若夢中的感覺。在一個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幫助下,我們成功安撫了那個東西。金鈴被重新掛起,只要鈴聲不絕,它就不會再有威脅。
你想知道安撫的過程嗎?我建議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怕你知道之後,會再也睡不著覺。當你走得足夠遠,你就會發現,在正常世界的邊緣,任何的常識都會崩塌
在離開君山的時候,老田要我保證,不管是十年,還是五十年,只要這東西又有復甦的跡象,我們兩個就要回來再一次面對他。老田到底是公子哥出身,有時候我真佩服挺他,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是那麼天真。
十二年之後,就是至元元年,老田沒有通知我,一個人去了君山,這一次他已經駕輕就熟,輕輕鬆鬆就安撫了那東西。至於我,你應該知道那時我在幹什麼。
你之前沒有猜錯,那一年趙普勝的跑船路線,確實是根據石柱上的時間地點而定下的。我的大徒弟周子旺按照我的吩咐,往來於中國南北,其實是為了在特定的時間與地點對「乾宮」進行測望。是的,這次航行的背後,其實是一次縱跨中國的觀星。這樣的機會,十二年才有一次,所以,我才不得不抓緊時間,因為「乾宮」對我的大事,至關重要。
測望本身是保密的,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跟周子旺。他是我最早的弟子,跟著我無數次出生入死,是我最放心的人。我原以為這件事萬無一失,結果還是出意外了,周子旺在連續兩次觀測了「乾宮」之後,忽然失心瘋發作,在昌國外海投水而死了。根據船上的水手回憶,之前子旺就已經開始魂不守舍,形容枯槁,甚至在熟睡中驚叫而起,然而當時眾人都以為他僅僅是勞累過度,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臨死前,留給了我一封信,信中極力勸我忘掉「乾宮」的存在。那封信的後半段幾乎不可辨認,完全變成了歪歪曲曲的線條和各種雜亂的塗鴉。偶爾有一些勉強可辨認的字跡,也完全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在這些支離破碎的語句中,我看到了一個被掏空了精神的人,這絕不是我所認識的周子旺。在那艘船回來之後,我偷偷拷問了幾個船上的水手,原以為可以找出謀害子旺的兇手,誰料事與願違,我查到的東西反而坐實了子旺失心瘋的說法,更有甚者,根據我的調查,他在船上很可能謀殺了一個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