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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還在往前走,他的語氣平和得像是在同你敘述家常。你望著他的背影,感覺那個背影深不可測到讓你膽寒,那一刻,你心頭湧起了強烈的逃跑衝動。
「我追蹤兇手一路到了山莊。一開始,我不理解兇手究竟想在這裡幹什麼,但是現在,我終於懂一點了。」
說到這裡,道人轉過身,木然看著你:「那個被殺的人,是個唐門子弟,叫做唐棄。」
第248章 第十章第十六節【洞中
告訴你一個秘密,小紅禪師的珠串中有一顆珠子比其它的都略大一些,除非握在手裡,否則根本注意不到。雖然已經被染得通體血紅,但湊近一點還是能看到大珠殷赤之下浮著一張模糊的面孔。
小紅禪師目送你們離開後,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遍遍擦拭念珠上的面孔,他的表情透著一種神經質般的敬畏,仿佛那顆大珠供奉著他的整個世界。
「他有問題,」他咬著牙喃喃自語,擦拭的手越來越快,幾乎像是不受控制,原本冷漠的雙眼裡跳動起瘋狂的火焰,「他有問題,他有問題!他一定有問題!」
說完了小紅禪師,我們現在來說說你。你有想過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嗎?
小泥不是你父親給你起的名字,事實上你根本沒見過父親。好在這一點從來都沒有帶給你困擾過。
小泥是你跟隨的第一位大哥給你起的名字,在你獲得它之前,它曾經屬於你大哥飼養的一隻老鼠。
那位大哥很快就死了,但是小泥這個名字卻一直跟你到現在,你對那位大哥沒有什麼感情,你只是懶得換名字。要知道你母親稱呼你,從來都是用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相比之下,小泥這個名字也不是這麼說不出口。
母親死後,你又跟隨過幾位大哥,那種見不得光的日子,你過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你出賣過別人,也被別人出賣過,但這些都沒能打擊到你。
你是一個跟世界牽絆很弱的人,別人怎麼看待你,怎麼對待你,你都不願花心思去琢磨。你並不是不怕死,你只是不願意為活下去而計算。你就像是這個名字原先的主人,那隻老鼠,只是憑著本能盲目地求存。你會因為蠅頭小利而奮不顧身,也會因為疑神疑鬼而首鼠兩端,你永遠不知道你生命中那些聰明人是怎麼玩弄你於股掌之上,你不屑於知道,這不是你的生活方式,你的生活就應該像是污渠里的老鼠,瘋狂地逃竄,瘋狂地搶食,瘋狂地死。
「師尊清虛子曾經跟貧道說過,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求死之人,他們中有人是因為愧疚而想死,有人是因為痛苦而想死。但是,還有一種人,什麼都不因為,他只是傾向於自我毀滅,毫無理由。這些人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置於危牆之下,做一些他們自己也不能解釋的事情。」火光在周問鶴雙瞳中跳動,你覺得你從道人眼睛裡看到了慍怒,但你不能肯定,冷汗從你的臉頰留下,你的後背已經徹底被打濕了,「當貧道得知施主你殺死唐棄還冒領了他的身份,貧道的第一反應是你計劃用他的身份做些什麼事,而且,很可能這些事還與深淵有關。但是貧道在這裡監視了你好幾天,才發現原來施主你什麼打算都沒有,你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扮演唐棄,讓自己身處險境。」
周問鶴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腳步聲忽然從黑暗中傳來,打斷了你們的對峙,這一次它就在你們前方不遠處。周問鶴身形一晃,人已到了幾丈外,接著,他像是看到了什麼,忽然將火把湊近地面:「快過來看!」
你原以為會在那裡看到死了的錢安樂,但是你沒有。你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你會覺得有些慶幸。你首先看到的是一條腿,成人的腿,然後你看到了半個血肉模糊的腦袋,地上散落著扯爛的黑色外袍和一張黃銅做的鬼面具,以上就是那個人留下的全部了。
「這打扮可不像山莊中的傭人。」你說。
「也不像錢公子。」周問鶴回答。他俯下身在碎布里翻找了一陣,想看看有什麼東西能幫忙弄清楚死者的身份。結果,他翻出了一封已經泛黃的信。
信封中的箋紙雖然年頭已經不短,但是依然保存得很好,道人把紙湊近火把,低聲通讀了一遍。當道人把信讀完,他的面色已經變得異常凝重,你雖然看不見自己的面色,但想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信不信?」你問道人。
「信紙字跡都看上去像是真的。」周問鶴只是含糊地如此回答。
「我們要不要告訴其他人?」你又問。
道人閉上眼睛沉吟片刻,才道:「要。」
這封信是封亭岳寫給山賊的。他與賊人約定,殺死他的養父封守翁。信中還提到,替他們開門的內應小廝最後也要一併殺死,因為他與自己關係過於密切,知道的東西太多。
「這一家子,果然沒有一個好人。」張謬的聲音忽然傳來進來,你回過頭,發現那個土夫子已經站在了這段岔路的盡頭,雖然火把照不到他的人,但你有一種強烈而荒謬的預感:張謬他在對著你笑。不知為什麼,你從那人的身上感覺到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
「張先生怎麼進來了?」道人問。
「我在外面等了好久也不見你們,就找你們來了。」他緩緩轉過身,看得出他依舊在受腳傷拖累,「迷路了吧,跟著我,我知道出路。」說到這裡,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再次慢悠悠轉過身面對你們:「哦,對了,我找到錢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