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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問鶴沉吟片刻道:「貧道懷疑,鐵架其實是一口上下顛倒的水井。前隋用它從不知名的高處汲取清水。但是在句注山中,有幾處存放清水的陶罐被當地人打破了,燕帥覺得那些清水會是血脈覺醒的原因嗎?」
「鐵架是去年底被發現的,今年初雁門多地就爆發了種殃……不能說這個推斷毫無可能。不過雁門這個個地方,本就怪事頻發。我的士兵們相信,扒開縣城的城牆,就會發現開元年壘上的每一塊土磚上都刻著一個名字,那些是在縣城建立以前就已經選定的替死鬼,甚至有些名字的主人到此刻還尚未出生。而這,不過是此地眾多流言中最無害的一個。今年入春後,好幾個偏遠的村子都報告說夜裡有三人高的怪物向天揮舞著八條手臂沿著村子巡弋,口吐無人能理解的語言,許多地方被搞得人心惶惶。然而我與田公都不願意分出人手去對付那些當地人想像出來的怪物,最後,迫於無奈,我在十天前派申屠校尉去打探消息,不料卻一去不返,」女帥頓了頓,神色有些傷感,「道長,申屠校尉是被什麼武器所殺?」
「一把橫刀,極長,極窄,刀刃部分好像淬進了銀,亮得不可思議。」周問鶴索性把十八日晚客棧里遇到剝人□□的事一併和盤托出。當燕忘情聽到身背橫刀武功高強的黑衣人部分時,臉色微變:「不瞞道長,蒼雲上下正在尋找此人,他不但涉及申屠校尉的命案,蒼雲另有兩條性命也正系在他身上。道長對於這個人還知道些什麼?」
「所知不多,不過,一個唐門的客卿也在找他,稱他為叛教者。」道人說到此處,發現越說越遠,急忙言歸正傳,「燕帥,七秀路櫻在雁門失蹤這件事,你們真的不知道嗎?」
「前些日子,縣城裡確實來過一個七秀弟子,但她只是在城裡四處尋訪郎中,我們也就沒有過多留意她。不過……如果她是在調查種殃,有個地方我想她一定去過。」
注[1]:天寶元年該代州為雁門郡。
第205章 第九章第三十七節【囚
在三月二十三日的早上,發生了與本案無關的另一起事件。
那一天,蒼雲隊正白羅漢正在縣城的家中輪休,卯時,一個仆傭模樣的人匆匆敲開了他家的門。這人隨身帶著一封密信,落款者是他的東家,也就是都督府錄事參軍董老生。一樁都府高官私通安祿山的重案由此大白於天下,。拜它所賜,在破曉時分,都府正堂又一次座無虛席。田承業顯然被這意外的變故弄得猝不及防,在大部分時間裡,他只是茫然看著蒼雲高層一個個在自己的正堂上高談闊論,不知該如何加入談話。隨著調查的進一步深入,被挖掘出來的案情越來越嚴重,董老生及其同黨通過縣城裡兩個郎中與楊不生聯繫,涉案人員遍布了都督府上下,功法六曹無一倖免。幾個蒼雲高層的面色愈加難看,這也是意料中的事,誰都知道他們與安祿山之間的血海深仇。
之後的爭論充滿了火藥味,當破陣營統領王不空提出將涉案人等全部押往蒼雲堡審問時,雙方險些在正堂上爆發直接衝突。燕忘情用最大耐心安撫了自己的手下,但同時,她也非常冷淡地回絕了田承業為當晚贖金交付提供的所有幫助,田長史悲傷地意識到,都督府與蒼雲的蜜月期已然結束,現在的玄甲軍,儼然成了雌伏在縣城中的一隻猛虎。
這次討論的結果,是雙方各退一步,王和尚不再堅持將嫌犯押赴蒼雲堡,而都督府付出的代價,是徹底從勒索事件的調查中抽離,再也無權過問此事,由都督府出面逮捕楊不生與兩個郎中,但是所有嫌犯的審問必須要有蒼雲高層參與。這是三月二十三日中午之前發生的事,距離第二次贖金交付還剩六個時辰,整起種殃事件中,最漫長的一天開始了。
二十三日的早晨還發生了一件事,勒索案的第一個受害人,隊正王洵的病情忽然開始好轉了。風夜北發現他皮膚下的蛤蜊殼正在漸漸失去活性,原先繃緊的全身也鬆弛了下來。中午之後,他上吐下瀉地清出了不少穢物,期間斷斷續續又醒過幾次,但是情緒還算穩定。風夜北與宋森雪並不知道這些變化意味著什麼,然而,這已經足夠他們重燃起希望。
早上正堂里的會議,呂籍並沒有參加,阮糜猜想,也許老蒼頭是不願意親眼看到縣城的局勢進一步失衡,也許,他只是厭倦了。過了午時,女校離開下榻的客棧,憑著記憶找到了呂宅。呂無念沒在家,只有壯碩的老人孤零零蹲在門前,像是一截蒼勁古樸的木樁,阮糜從他魁梧的背影里看到了一抹難以言喻的蒼涼與落寞,命運對老呂而言真的很殘酷,非要在他垂暮之年,逼他看著熟悉的東西一點點離他遠去。
呂籍看到了女校,飽經風霜的面孔堆起笑容:「進來坐吧。」他晃著膀子站起身,努力要讓自己的動作顯得愉快一點。阮糜看在眼裡,也不忍心說破,她隨著老蒼頭走入屋內,如今這一方斗室看起來更加讓人心生鬱結。
呂籍原本要去備茶,卻被阮校尉強行攔住,老蒼頭拗不過年輕人只好作罷,於是兩人便分賓主落了座。
「阮姑娘這次來,是為了告訴我上午都督府里談了些什麼吧?我已經知道了。」老人強笑著,像啄米般兀自點著頭,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老董……不該呀,我跟他認識幾十年了……他……」說道這裡,呂籍皺起眉頭,像是不知該怎麼講下去,爽朗如他,也有語塞的時候,「他……不是這種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