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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虧了這份小心,才使得劉僧定在腳下驟變突生時能及時反應過來。那一瞬間他只是餘光掃到腳邊雪地「砰」地炸了開來,一樣漆黑的東西從地下急電竄出。雖然事發倉促,但是劉和尚還是一眼就能肯定,竄出來的絕不是聶定。
雪地里竟然又多出了一個人,這是「鐵皮和尚」絕對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一個照面他下險些亂了方寸,再看那人已經欺到自己身側,身手雖快,卻沒有什麼章法。劉和尚這時已經壓下了慌亂,身不傾膀不腰抬手就是一掌,狠狠抽在了那人臉頰上。這一耳光讓那人在原地一個踉蹌,險些坐了下來。但隨即他就站穩了腳跟,雙手同時打向劉僧定兩肋,這一招比之剛在又快了不少,但出手依舊不算高明。劉僧定不等他雙拳近身,單掌後發先致,重重劈上來人面門。這雷霆一掌當真不輕,那人被結結實實被砸在了地上,這邊廂的劉僧定也愣了片刻,剛才手掌上傳來的感覺似乎有些不對,他再定睛看地上的人,才發現尋常人長著鼻子耳朵的地方,那人只掛著些許碎肉,顯然他的耳鼻都已經被凍掉了。他的臉呈現一種病態的紫紅色,粗糙得就像是砂岩,飯勺一樣的腦袋上只有稀疏幾根頭髮,一側腮幫上裂了一個觸目驚心豁口,已經深達肌腱。
那人騰地又站了起來,胡亂揮起兩手向和尚撞來,這兩手的揮動幾近王八拳,但是力道卻猛若奔雷,劉和尚一個沒留神險些被他右手拍在當胸,堪堪避過後左手又緊隨而至,幾個照面後劉僧定已經被逼得門戶大開,險象環生。眼前這個人武功底子很差,實戰方面更是捉襟見肘,但不知為何,他卻有一股霸道的內力,裹挾著這人不要命地橫衝直撞,劉和尚被追著左支右擋了一陣後,看出對手只有一些纏鬥的伎倆,他瞅准對方一個破綻,單手五指扣住那人腦門,虎背一搖,已將那人提著頭甩了出去,重重栽進了雪中。
這回那人像是被打傻了,在地上憨憨坐著,像是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片刻後,他忽然一個翻身戰起,開始在雪地上發足狂奔。劉僧定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在雪地上跑這麼快,他的雙腳甚至沒有踏穿鬆軟的雪層。和尚不敢怠慢,急忙也撒開腳步追了上去。和尚並沒有用上全力追趕,因為他知道,無論前面的人跑得有多快,都已經力竭難支了,自己只需要不緊不慢跟在後面,那人須臾間就唾手可得。
兩人就這樣又跑了一盞茶時間,劉僧定眼看著前面的人氣越來越喘不上。不多久後,他終於「噗通」一聲翻到在地上,揚起一片積雪。劉僧定趕到他身邊,發現他已經在不停地翻著白眼,為防止那人再做怪,和尚甩開一腳重重踢在那人肋上,那人尖叫一聲,疼得在雪地上來回打滾,和尚看準機會又奉上兩腳,每一腳都命中要害。那人吃不住痛,像只大鳥一樣在雪地里撲騰了兩下,就痛苦地蜷縮了起來。
【大雄寶殿】
「能長時間潛伏於雪下,究竟是門什麼武功。」左面的老僧問。
「湘西地鼠門的胡韃有一套自創的鑽地功,但那與其說是打通地道,不如說是在挖壕溝。按照常理,全身被雪掩埋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全身凍僵,再考慮到積雪的重量,幾乎絕無生理。」當中的老僧說。
「那個人似乎是在逃亡中悟出了這門武功,我在交手時發覺他幾乎沒有脈搏,這或許就是他不畏寒冷的原因。」劉僧定回答。
右面的老僧開了口,他的聲音似乎更沙啞了:「那麼他的武功,你能看出什麼端倪嗎?」
劉僧定搖搖頭:「標準的道家呼吸養生功架,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武功,只是供玄門中入門弟子日常鍛鍊與伸展拳腳之用。很難想像一個人光靠練習那種功夫可以練出如此深厚的內力。」
右邊的老僧皺了皺眉頭,又問:「他的年齡看上去有多大?」
劉僧定略微回憶了一下,然後道:「他的頭面幾乎全毀了,但是看身形應該在四五十歲左右。」
老僧沉吟片刻,才遲疑地吐出三個字:「馮井爐?」
第158章 第八章第十五節【在雪
「不要殺我,我不是他!」那個人在地上蜷成一團,一面痛苦地咳嗽,一面□□似地告饒。
「不是誰?」劉僧定問,他發現眼前這人的口音很奇特,咬字也非常含糊,仿佛說話對他而言是一件無比生疏的事。
「他瘋了,但我沒瘋,我知道我是誰。」他說著稍稍抬起頭,用一種祈求的眼神看著劉僧定,滿月下的雪地泛著銀光,那人趴在雪地上的樣子就像是某種夜行的動物。劉和尚注意到那人臉頰額頭上全是古怪的文字與符號,似乎是刺上去的,再仔細看,發現他就連脖子上也密密麻麻刺滿了字符。和尚跨前一步,一把扒開那人衣襟。月光下,他看見字符覆蓋了那人全身每一寸皮膚,密集的字符陣給和尚一種緩慢蠕動的錯覺,仿佛那人身上爬滿了螞蟻。
「這些年來,我沒日沒夜地跑,就是怕他突然追上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什麼都不在想。」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身體,「概要,救命的,我紋在身上了。」
「誰追上來?」和尚問道。那人卻不說話了,他笨拙地把視線移望別處。劉僧定又問,「你又是誰。」那人像是變戲法一樣,臉上一瞬間就堆起了笑容:「吾乃輔興坊金仙觀的昇平大仙,你有聽說過我嗎?」他兩隻眼睛熱切地望著和尚,似乎是期盼看到對方動容的表情。劉和尚並未回答,只是朝他腹部又重重踢上一腳,大仙悶哼一聲捂著肚子側身倒在了雪地里,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嚎叫,如果奄奄一息的陰司小鬼被拖到雪地上,那一定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