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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後生說話條理明白,口齒清晰,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下來,竟然絲毫沒有停頓。莫聲谷頗為滿意地「嗯」了一聲,語氣里還有一絲讚賞:「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陳普,你的兒子,比你強上百倍。」
接著他頓了頓,又說:「洞庭派的私事,武當派也不打算插手,我們只想找回本門弟子。」
後生道:「那就簡單多了,我們也不想為了一個姓田的得罪張真人,如今陳家歸正,劍九一人孤掌難鳴,等我們清除了田家餘黨,拿回了屬於我們的東西,一定盡力幫你們找回楊公子。」
「很好,很好。」莫聲谷說,「但我還有一個疑問:你之前說,方士懷裡的冊子,是羅邇婆娑的《金飆記略》,那麼他手中那個瓶子,裝的是什麼呢?」
道人的背後有了很短暫的一陣沉默,顯然那後生被這個問題打得猝不及防,但是隨即他的聲音又響起:「關於這個,也只有等找到了田孤人,才能弄清楚。」這幾句話說得不緊不慢,極為自然,道人都判斷不出他是說真話還是在撒謊,莫聲谷卻已經不想再追究這件事:「不管裡面是什麼,都與武當無關。」
他停了一下又說:「小子,你倒是個人物;陳普,假以時日,你兒子的格局定然不會拘泥於小小一個洞庭湖裡。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接著是那後生的聲音,依舊沉穩內斂,不卑不亢:「在下陳友諒。」
第124章 第七章第二十三節【貓
我第一眼就不喜歡「乾宮」那個點,它不單有著污濁的顏色,通身還布滿了扭曲歪斜的紋路。那些彎折與夾角裡面透著一股……不善,讓我看得很不舒服。那些線條就像是一個癲子用他顫抖的手在地上塗鴉而出,如果要我強行描述的話,那些線條隱隱然勾勒出了一張失真的人臉,一張痴肥,呆蠢,傻笑著的人臉。
我問楊霜,這些圓點是什麼,他說,地板上是一張星圖,這些圓點都是星辰,而墓碑的位置,就是太陽。只不過,鎮星之外的星辰,距離我們已經太遠,肉眼很難看清。我問,他又是怎麼知道的,他只是笑而不答,我就是不喜歡他這種自作聰明的脾氣,所以我索性不問,反正他肯定又是看了哪本來路不明的古書。
楊霜見我不出聲,回頭彆扭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不給他顯擺的機會,他快要憋死了,於是,我特別地開心!
繼續講那天在石屋裡發生的事。楊霜在四面牆壁上發現了一些很奇怪的符號,有一些符號類似於商人帳目上用的花碼,另一些像是變體的色目文字。不過其中還混雜著一些符號,明顯與其它符號不同,它們更原始,更古老,夾雜著一股茹毛飲血的蠻荒氣息。那些字讓我產生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厭惡感,比之前看到乾宮時強烈數倍,這些字符像是能穿透眼睛直接侵入你的腦海,把你的腦子像琴弦一樣撥弄,我甚至覺得這些字符在傳遞著聲音,在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不知名的歲月里,野人們合著瘋狂的節拍,對著金黃的月亮高歌嘶鳴。在這些文字的正當中,刻著一隻豎起來的眼睛,那是我所有厭惡之中最厭惡的,沒見過它的人無法體會那種感覺,雖然它刻得如此簡單,粗陋,但是,它仿佛是活生生的,它正在看著你。你無法忍受與它對視,而你又無法把視線從它身上移開。它是所有睜眼生物的噩夢,當時我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挖出來。
「彼岸之眼」,當時楊霜是這樣稱呼它的,他似乎對在這裡看到這顆眼睛感到非常不解,根據他的說法,這眼睛的圖案屬於一個叫做「荒佛」的異端□□神,這是它的分身之一。他還給我說了一個鬼故事——對!對我而言那就是鬼故事!而且我一點都不想聽!——據說東漢什麼三年[1],董卓在長安以西二百五十里的一條黃土嶺修築了一座萬歲塢[2],在裡面囤積了足夠維持三十年的糧食,又找了幾十對童男童女遷入塢中。奇怪的是,進入萬歲塢的童男童女全都沒有出來,而駐守的士兵,也三天兩頭下落不明。董卓從來沒有進到過塢中,但卻不停往那裡運送各種珍奇之物,一開始是黃金白銀,之後是硃砂,再後來,運送清單里出現了許多密封良好,不知從哪裡挖出來的古代陶罐,以及灌滿了酸液的鉛封棺。董卓似乎在萬歲塢里囚禁了什麼東西,每到朔月三更,戍衛的士兵就能聽到塢中傳出潺潺流水聲。後來董卓事敗身死,萬歲塢也遭到洗劫,人們在跨入塢堡之後驚訝地發現,偌大的塢堡內竟然空空如也,既沒有堆積如山的珍寶美玉,也看不到童男童女,只是在主廳牆壁的正當中,畫著一隻巨大的眼睛。
我們在房間的角落裡又找到了一道小門,它就藏在一扇銅牌的陰影中,那銅牌像是屏風一樣豎在房間的盡頭,上面密密麻麻鑄滿字符,別問我,那些鬼畫符我一個都不認識。不過在銅牌一側的石柱上,被人用筆歪歪扭扭寫了一些字,那個我倒還能辨認。石柱上所寫我還記得一點,你容我想想……至元元年三月已亥杭州,五月丙亥河間,六月已亥昌國,後面還有一長串,我都記不得了。楊霜後來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但是,我真的記不起石柱上的文字,另外它寫得也太亂了,天知道是什麼人在匆忙之中留下的。
楊霜拿著蠟燭往門裡面照了一下,只看到一圈螺旋向下的狹窄階梯,這地下室究竟有多深?
楊霜沒有給我思考的時間,我們手上拿著從石屋裡找到的蠟燭繼續向地底深處進發,我本來就不喜歡幽閉的地下環境,走了沒多遠,我就覺得越來越喘不上氣。後來我發現,那全是我的心理作用,對,很快你就知道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