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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摔在了地上,因為孫百丈暫時無暇顧到你。你已經知道他緊張的原因了,只要豎起耳朵聽一聽,就會發現,整棟樓里都迴蕩著一種你極其熟悉的哀婉叫聲,就是昨天老井裡傳出的那一種。
你有點想笑,兩塊太湖石沒能堵住那個東西,其實你並不怎麼驚訝,你只是想不明白,那個東西怎麼就跟著你們跑進來了呢。
孫百丈顯然也被勾起了恐懼,他向後倒退了一步,然後拔腿就跑,把剛站起身的你撞到在地。
當你暈頭轉向地再次站起來時,已經看不見那個海盜頭子了。古怪的喘息和沉重的腳步聲透過你四面的牆壁傳過來,你聽不出哪些是孫百丈的。
你並沒有跑,因為你覺得在迷宮裡飛奔和呆在原地被那東西撞見的機率是一樣的。所以當孫百丈與所謂的惡犬在小樓內沒頭沒腦地瞎突亂闖的時候,你只是跌坐在地上戰戰發抖,仿佛是等待優勝者拿走的獎品。
你強迫自己放慢呼吸閉上眼睛,想要分辨出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那些聲音一定是在迷宮裡四處折返傳遞的時候失真了,現在從你這裡聽起來,就像是有一群野馬繞著你在牆後飛跑。
約莫過了大約兩柱香的功夫,孫百丈忽然又出現在你面前。你第一眼幾乎沒能認出他,他的臉色青得像是覆滿青苔的水渠,頭髮蓬亂地豎著,有那麼一瞬間,你認為你看到了海盜頭子一直隱藏很好的白髮。
「這裡,這裡,」他顫著聲音對你說,語氣里除了恐懼竟然還透著蒼老,「這裡是不是還有別的人?」
「是不是一個中年女人,特別瘦,臉特別白,眼睛細得像是畫上去的?」
孫百丈聽了你的話連連點頭,於是你確定了剛才在門外看到的夫人並非錯覺,或多或少,她果然被困在了樓里。
第251章 第十章第十八節【雨夜
「你看到那東西了嗎?」你問孫百丈,「井裡那東西?」
他搖搖頭,「那兒一個側影,沒看到我,我偷偷溜回來了。」誰能想到,這殺人不眨眼的漢子竟然說話裡帶上了哭腔。他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麼東西,你一點都不想知道。
「好,」你柔聲地出言安撫,不知道的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你們是莫逆之交,其實你只是害怕他崩潰之後號啕大哭,不管樓裡面現在有什麼人,你都不想把它們召過來,「你聽我說……孫爺,孫爺!看著我!」你強行扳過他的臉來對著你,「我們現在,悄悄地按原路返回去,慢慢走,悄悄走,你走在前面,好嗎?」孫百丈抽噎地點點頭,他魁梧的身子抖得好似是篩糠。但是忽然之間,他像是迴光返照,兀地又生起了一股狠勁:「憑什麼我走前面?你走前面!」他的眼神就像兩條毒蛇咬在你臉上,你的面頰竟然有點隱隱幻痛。
「聽見沒有?你走前面!」他擰眉瞪目,咧開的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你以為他又動了殺你的念頭,但是現在你明白了,他只是在害怕。
你順從地走在前面開路,黑洞洞的迴廊只比伸手不見五指好上一點點。你有了一種錯覺,好像迴廊那頭的黑暗正搖曳著向你這邊生長過來。然而你只能硬著頭皮向前,這一切就像是井口那一幕的重演,你知道前方只要一有風吹草動,身後的海盜就會一腳將你踹過去,好給他自己留下逃生時間。
你走過了兩條迴廊,下了一段樓梯,然後你停下了。這座樓里的每一處看上去都似曾相識,你甚至都沒法判斷剛才經過了哪裡。你也不知道現在你們身處幾樓,方位如何,你的空間感已經四分五裂,這裡詭異莫測的結構把整棟樓的空間抽象成了一系列密碼似的簡單指示:上樓,下樓,向右,向左,第一個轉角,最後一扇門。你知道你們一定是在某個範圍里轉圈,然而遺憾的是明明有很多地方你感到熟悉,卻又說不清它們是在那裡看到的。
「鬼打牆?」你心中跳出這麼一個詞,然後你自己都笑了。這個詞放在這裡,有種一言難盡的滑稽感。
你嘆了口氣,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沿途做一些標記。就在這個時候,你聽到了黑影中磨牙似的「咔嚓」聲。
你屏住了呼吸,目光像一對鉤子一樣緊緊勾入黑暗裡。你心裡向滿天神佛禱祝,如果你沒有看到它,說不定它也看不到你。在之後的很短一段時間裡,你極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響,強烈的恐懼讓你忘了身後孫百丈的存在,而你不該忘的。
海盜毫無預兆地發出一聲尖叫,聲音足以震斷朽壞的木樑,他果然朝你踢了一腳,但是沒吃上力,自己反而腿一軟坐在了地上。黑暗中的咔嚓聲戛然而止,而在距離更遠一點的地方,傳來了有規律的敲擊地板的聲音。這聲音太真實了,絕不是你的錯覺,此刻惡犬的背後,有一個東西正僵跳著朝你們這邊過來。
你不知道自己身後的迴廊會通向何處,反正不會是通向外面。但是此刻已經沒有其它路可選,你咬緊牙關,不知為什麼,之後的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在你看來特別漫長。
你感到自己就像是被驅趕到懸崖邊的山羊,身前是追兵,身後是萬丈深淵,你只能沿著懸崖邊緣奔跑,每一步都在跟粉身碎骨的命運擦肩而過。
海沙大師和周問鶴都說你想死,真是笑話!你怕死得不得了!你只是喜歡朝著死亡的邊界遊蕩,就像撲火的飛蛾,飛蛾從來不是不怕火,它們只是沒法管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