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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等一下,丫頭,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楊霜就在你樓下,你為什麼不去直接跟他呢?
貓三笑了笑,接著她臉上貓的神態消失了,她望了望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又把目光投向眼前的人,此刻站在那裡的,只有一個神情嚴肅的少女:「因為,我始終覺得,那個跟我回來的,並不是我熟悉的楊霜,他像是某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而且,我覺得你也有同樣的疑惑,所以,如果你知道什麼,我希望你告訴我。我很不喜歡你這個人,但是,武當山上,我還是最相信你,麩子李。」
這段對話發生在荊江邊集鎮的客棧里,時間是貓三小姐被救出來的當天晚上。
注[1]:初平三年。
注[2]:郿塢。
第125章 第七章第二十四節【大
周問鶴跟貓三在泥臉後面又聽了一會兒對談,外面的雨勢就逐漸收小了。莫聲谷隨著陳家人一同離開,過了約莫一盞茶時間,才又折了回來。
「出來吧,他們都走遠了。」他朝泥臉那裡喊了一聲。
周問鶴急忙從泥胎後面轉出:「參見師叔。」他發現貓三並沒有跟在的後面。繞到後一看,那丫頭正在艱難地挪動她發麻的雙腿。
莫聲谷坐在一張馬紮上面,臉色有些蒼白。這馬扎略微見小,現在的少年沒有半點遇真宮裡的威嚴,倒添了幾分童趣。他還是老樣子,板著一張面孔,讓人看了就心裡發毛。
「長話短說吧。」莫聲谷道,「你能不能回武當?」
周問鶴搖搖頭:「我今天回去了,後半輩子都會被當成兇嫌。」
兩人之間出現了一小段沉默,道人發現他七師叔看他的眼神,竟有一種家長對於孩子的責難。
片刻後,莫聲谷點點頭:「其實,我也知道你會這麼說。」這小大人的表情既不是讚賞也不是惱怒,仿佛一切在他看來都是順理成章的,「哦,對了,你師父已經先一步前往洞庭了。」
「師父他們……還好吧?」
莫聲谷笑了,在道人記憶里,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露出笑容。這笑容依舊沒有天真爛漫的影子,只有一個老江湖的從容:「晚晴,我知道我這個歲數其實沒資格勸你,以下的話,其實是你師父和師伯讓我帶給你的——天地很大,但是大不出人心的公道,只要你認為對的事,你就儘管去做,做不到的,武當會在後面幫你。」
一瞬間周問鶴的胸口洋溢起一陣暖意,同時又夾雜著一陣心酸,他像個孩子一樣幾乎要被這股感情壓垮,這裡面有對長輩們的感激,有對師父於睿的想念,或許還有對所有人的愧疚。
察覺到道人面色的沉重,莫聲谷站起來,走上前輕輕敲了周問鶴一拳:「怎麼愁眉苦臉的?其實,我還要好好謝謝你。」
道人疑惑地看著他年幼的師叔,莫聲谷低頭拍了拍自己腦門,然後抄起雙手,一副大人的做派,接著他說:「自我從娘胎里出來到現在,玄冥寒氣就一直扎在我的心脈間,每隔數月就要發作一次,我沒法像正常孩子一樣玩耍,甚至連站久一點都會傷到身子。從小到大,師父帶著我試過了各種方法,無論是氤氳訣還是武當九陽功都只能減緩我的痛楚。我的內功是七兄弟中最高的,縱使如此,依舊做不了一個正常人。『武當七俠,莫七為首』?呵,笑話而已。所以,不管外面是何等的風起雲湧,刀光劍影,我都只能坐在那裡,看著一切發生。很多人以為,我晝夜練功是因為要強,其實我根本不要強,我只是,害怕給師兄們添麻煩。」
莫聲谷接著拍了拍道人的肩,即使是同齡人里,他也不算高大,所以這個拍肩的動作看上去頗有些滑稽:「所以我要謝謝你,給我一個下山闖蕩的藉口,我更要謝謝你,替我做了這些我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在那一刻,周問鶴從這個少年眼中讀出了長久以來的壓抑與負擔,就是這些,逼得眼前的少年變得如此乖張刻薄吧。他很想對這個孩子說一句,你太累了,不用這麼拼命其實也可以,但是他知道他聽不進去,因為這就是那孩子的生存之道。
「所以有什麼要師叔幫忙的,儘管跟我說吧。」莫聲谷咧開嘴笑了。他顯然不是笑慣了的人,平心而論,這笑容非常地不好看。
「其實,師侄真有一件事有求於師叔,既然這樣,那師侄就不客氣了。」道人說到這裡,貓三剛好扶著泥臉搖搖晃晃走了出來。道人見狀飛快對少年耳語了一番。貓三看在眼裡,白了兩人一眼,沒好氣地說:「好好好,我不聽。」然後嘟嘟囔囔地又轉回了泥臉之後。
莫聲谷為難地摸了摸下巴,小聲問:「你確定?要偷彭和尚的東西可不容易啊。」
「所以我才要請您老出馬,『武當七俠,莫七為首』嘛。」
少年撲哧一聲忍俊不禁:「你這劣徒。」然後他收起笑容,露出了告誡的神情,「晚晴,這裡已經是洞庭地界了,以後的路,你要加倍小心。據我看,陳家所求非小,尤其是陳友諒那個娃兒,不但心思慎密,而且手段毒辣,聽說除司空陡這個狠角色外,最近他們還重金從海外請到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玉先生。」說完這些,他又對著泥臉高喊了一聲:「出來吧!談完了!」轉身大步離開了破廟。
周問鶴目送著師叔的背影越走越遠,忽然肩頭被人不懷好意地重重拍了一下:「師徒情深啊,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