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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留下這些鬼話的人都有目的?」
「不但有目的,甚至很可能還有來頭。至少這個壟上人,如此熱衷在縣城散布種殃傳聞,背後難保不是都督府和蒼雲共同的敵人。」
「你是說安祿山?」高雲止立刻聽出了道人的弦外之音,他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仿佛怕屋頂上藏著范陽軍的耳目。
「至於這個臨山茗者,對蒼雲醜聞念念不忘……他背後或許是都督府,也或許是田家,范陽軍,反正當下蒼雲在城裡是肯定不缺仇人的。」
「那麼剩下幾個人呢,道長又有什麼高見?」
「大碗涼心與寥寥白髮翁都只是混水摸魚的角色;至於那個大隱於茶,則根本連聊的是什麼都沒有弄清楚;只有這個離騷入茶,他雖然也在提施魯的舊事,但是他發言太少,我弄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也許,他就只是一個喜好道聽途說,而又對蒼雲心懷不滿的普通人。」
說罷,周問鶴撿起冊子塞入肘後:「明天一早找阮姑娘看看去,說不定她一高興,還能賞我們見一見都督府里關著的郎中。」話音未落,道人已經一個鷂子翻下了屋頂,落在了萬家樓門口。高雲止緊隨其後,也是穩穩噹噹落在地上,這少年身手利落如此,他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夜已經有些深了,萬家樓前鐵將軍把門。周高二人對望一眼,都有些無奈,他們剛才在樓頂錯過了晡食,現在又渴又餓,還有點兩腳發飄。
大道之上空無一人,放眼望去,街頭街尾也看不到一點燈光,蒼雲的宵禁其實只禁街面,然而這些日子以來,整個縣城一入夜就像死透了一樣。
「我心算了一下,從這裡到我們的客棧大概要通過四個蒼雲崗哨,你說他們會不會剛好全睡著了?」周問鶴語帶調侃。
「蒼雲士兵執勤從不打瞌睡。」高雲止一本正經地回答,「也別想踩幾塊瓦片就從他們頭頂飛過去。」說到這裡,少年雙手抱胸,饒有興趣地打量道人:「仙長可有良策?」
「暫時沒有,不如邊走邊想吧。」周問鶴說罷摸了摸頭,然後就甩開袍袖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閒庭信步了起來。
太陽落山後,都督府的邀請果然送到了燕忘情面前,一同送來的還有第四封勒索信,講明了當晚的贖金交付地點——就在找到第三封信那條河溝一直通往的城外淺灘。安插在都督府的密探說,信是在巡夜人的燈籠下面被發現的,它可能今天早晨就已經放過去了。
王不空接下命令,已經提前去了河溝踩點,因為宋森雪退出,燕帥讓自己的弟子燕憶眉隨大和尚同去。不久之前,萬家樓那邊又傳來了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留言冊不見了。掌柜說今天打烊前發生了一次小騷亂,他的眼睛只離開了櫃檯片刻,那本簿子就從掛鉤上不翼而飛了。當蒼雲問他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時,他說有一個外地人曾經向茶博士打聽過留言簿的事,但是再問就問不出什麼了。
小半個時辰前,阮糜收到一封口信,接著急匆匆就跑出去了,只留了句話說自己很快會回來,現在這個房間裡只剩下了女帥與呂蒼頭,不知為什麼,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西杭,」沉默良久後,燕忘情忽然開口,「我知道在施魯的事上,你一直在怪薛帥跟我。」這一刻的女帥完全收斂了威嚴,燈火下呂籍看到的,只是一個相識數十年的好友。
「我說的話,你可能不信,但是無論你信不信我今天都要把話說明:施魯的死,當時我真的不知道。」
「我信。」呂籍說,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我跟了渠帥你半輩子,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看,這雙照子就算是白長了。」
燕忘情點點頭,像是放下了了很大一塊石頭,接著她又說:「你不要恨薛帥,薛帥他已經想盡辦法在保施魯了。然而,他是真的保不住,他當時如果不當機立斷,面對的很可能就是玄甲軍的分裂。」
「我都明白,」呂籍似乎是努力想擺出一個笑容,但是眼睛裡卻全是淒涼。老蒼頭坐在胡床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大腿,他壯碩的身軀與狹小的馬扎相比顯得那樣笨拙遲鈍。「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啊……」老人喃喃地重複著,然後忽然他變得有些激動,「我都明白啊!可……可是……我不想糊裡糊塗地過一輩子呀!我不想無念以後問我這輩子有沒有虧欠時候,我回答不上來呀渠帥!」老蒼頭最後幾個字,女帥並沒有聽清,因為這這鋼鐵般的漢子已經抽噎了起來。
阮糜依照口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處窩棚。「這就是我在城裡的住處。」前任執戟郎站在窩棚邊,還能動的半長臉上浮現出苦笑,「是不是跟我很配?」
「老丈找我來,一定是有指教了。」阮糜刻意不去看那如同鼠巢一樣的垃圾堆,她無法想像一個人是怎麼住在裡面的。
「昨天談過之後,還有一些事,我想要告訴姑娘。」那個人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是關於種殃的。」
第210章 第九章第四十二節【雙
已經臨近子時了,從燕憶眉這裡望出去,整條河溝都像是沉入了夢鄉。她已經這樣目不轉睛地往那邊盯了小半個時辰,渾身都繃得如同弓弦一般,雖然還很年輕,但是這女孩已經證明了她是一個天生的軍人。王和尚則蜷在一旁打坐念經,一雙眼睛已經很久沒有張開了,他仿佛完全沒把河溝旁那袋錢放在心上。燕憶眉並不太明白和尚的做法,不過在她心中,這個和尚或許不用睜眼就能看見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