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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本身毫無新奇之處,是當時隨處可見的志怪套路,而這個中書侍郎謝翀,很有可能也是劉義慶假託的。但是關於禹王島的信仰,卻實實在在紮根在沿海居民中,對他們而言,地獄並不虛無縹緲,它就矗立在海外某處。
「可是,即使我們到了博山又能如何?小紅禪師留下的偽神遺骸,有一個已經隨『青龍』沉到海底了。」
龐菩薩聞言久久沉默不語,似乎是被什麼問題難住了。
「菩薩?」
「你覺得,獨孤元應真有可能把偽神的遺骸白白扔給龍王爺嗎?」
對面的人沉吟良久,最後搖頭道:「我早就知道獨孤元應是個瘋子,但是今天白天他的行為……我真的沒法解釋。」
「看來,我們的敵人比我預期的還要不可掌握……水手那邊的事要加快了。」
面前之人點點頭:「我們已經拉攏了船上四分之一的人,原本我還想拉高句麗人入伙,但是跟他們沒法溝通。」
外邦水手方面,東瀛人幾乎全部都會講唐語,但是高句麗與三佛齊人就各只有一個人能夠勉強對付一兩句,而船上能能夠懂這三國語言的唐人則一個都沒有。
「如果船客們不插手,那船上最大的刺頭就是直庫哥舒雅了,這頭蠻牛目下氣血兩虧,正是下手的時候。」
「知道了,你去處理,要乾淨,我不想在船上提前火併,還有,起事的時候,你們一定不能把事情搞得不能收拾,」龐琴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內室艙門,「我不想我跟裡面的人有任何閃失。」
「菩薩,裡面的那個女人,真能制住周問鶴嗎?」
「現在我也不太確定了,也許,我們都被藤原那個胖子給騙了。如果有必要,我們還是要請出船上那幾個客人。」
「那幾位?唉,也不知那幾個人能不能拿下鐵鶴道人……菩薩,那幾個人可靠嗎?」
龐琴的眉頭又一次皺起來,這是另一個讓她煩心的不確定因素:「尹落鵬是我用隱元會的舊關係找到的,薄羅圭聽說我們在對付周問鶴就自己尋來了,高鎮是我在江南道的私交推薦的,而魚一貫則是高鎮推薦的,師凝……這個人最奇怪,她是『南海客棧』二掌柜第五羨台推薦的,據說她直接闖進了第五羨台店裡,帶著可以買下半艘船的重金。這五個人,我都動用手裡的資源查過,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但是……你也知道,我離開隱元會之後,能獲取的消息已經不能跟當初做天字第壹號的時候比了……船上的人,我們不能不防啊,木掌舵。」
龐琴跟木芳都把聲音壓得很輕,那些竊竊私語還未飄出艙外就已經消散在了黑暗中,但是,也並不是沒有人聽見。
「天字……第壹號?」魚一貫的耳朵離開了艙板,臉上幾乎全無血色。他縱身躍下床,輕輕搖了搖睡在對面的唐棄:「喂,醒醒。」
唐棄咕噥著翻了個身,長時間瞭望一定很耗精神。
「醒醒,醒醒啊!你知道你讓我惹的人是誰?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龐菩薩就是隱元會天字第壹號啊?」
唐棄說了一句什麼,乍一聽像是回應魚一貫,但事實上他只是在說夢話。賭鬼終於忍無可忍,重重一巴掌扇在對方臉上:「起來啊,鐵鶴道長啊!鐵牛鼻子啊!你這次真的害死我啦!」
注[1]:硫化氫。
第296章 第二十六章【禹王島,
天氣不太好。
不知為什麼,船明明沒有向北走,海上卻似乎冷了許多。北風捲起陰冷的海水,在船周圍打著漩,天空和大海都收起了昨天的湛藍,換上了沒有一絲暖意的灰色。
那個叫做「禹王島」的地方已經可以用肉眼眺望了,島上覆蓋著蒼翠的新綠,但卻無法讓看到的人心生喜悅,它就像是墳頭前新插的柳枝,明堂上供奉的花束,只讓人感到一種近似儀式感的壓抑。唐棄迎著海風扶舷而立,他幾乎幻聽到了從島那邊傳來的微弱哭泣聲。
魚一貫走到唐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比咱們預料的還要快。」唐棄正要問他所言何意,發現老賭鬼正望向船尾,他順著魚一貫的視線遠眺,看到了海平面上的一豆灰白。
「按這個速度,兩天後那團海霧就能趕到我們前面去。」說到這裡,魚一貫忽然湊到唐棄耳旁壓低聲音:「知道嗎,高鎮今天也要上島。」
唐棄愣了一下:「怎麼回事?」
「聽說是他強烈要求的。」
說話間,唐棄看到一個打扮精緻的中年婦人,手捧著個長條形包袱正緩緩向他倆走來。唐棄從未在船上見過此人,但看她笑吟吟地注視自己,竟似與自己熟識。
「龐琴,人們都叫她龐菩薩,」魚一貫小聲道,「獨孤元應的首席貴客。」話音未落,那個婦人已然來到唐棄面前,含笑朝他盈盈一拜,「妾身龐氏,見過鐵鶴道爺。」
寒意無聲地竄上唐棄脊背,不在於對方點破自己的身份,而在於那婦人開口時那種舉重若輕的散淡,唐棄的眼睛上下打量婦人,卻發現在對方的臉上既沒有關切,也沒有厭惡,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如同被她捏在手中的一個蠢頑死物,無論如何掙扎,都逃不出這女人的掌握。
「夫人認錯人了,在下……」
「我們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龐琴悠然切斷唐棄的話頭,「真唐棄早在去年就已經死於一個無名刺客之手。後來的唐棄,都是那名刺客假扮的。道爺,妾身今天找你,是為了交還你兩樣東西。」說罷,她將包袱恭恭敬敬遞到唐棄面前,舉手投足間既不做作亦不粗魯,端莊得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