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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星圖之詳細精確,遠非今人所能企及,家父得到這星圖之後,曾隱遁於秦嶺觀星五載,將這西周星圖同貞觀時火山令袁天罡所著《易鏡玄要》中附錄的二十八宿星圖細細比較。發現凡是二者有衝突的地方,無一不是《易鏡玄要》記錯,而西周星圖則分毫不差。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內,家父在這片星圖中發現了一個很古怪的地方,他於這五載中反覆參悟,終究不得要領。很多年以後,我在萬花開宗立派,修建了這座觀星樓,其用意,就是集我萬花眾多奇人異士之力,參透這張星圖。可惜,縱使我們萬花七聖,武功才智皆是天下翹楚,也只能望圖興嘆。」
第38章 第三章第十二節【北落
周問鶴抬起頭,伸長脖子掃了一圈,始終看不出這一天花板的星星有什麼古怪的地方。顏真真顯然也不明白,她拱手說:「弟子愚魯,還請師父明示。」
「一般的星圖,天幕應該是圓的,如同一個向外凸出的蛋殼,日月星辰就布在蛋殼各處。但是這張星圖卻不是,從諸多星宿間各自的距離來測算,可知它並非是完整的球形,在某個地方,有一個肉眼無法看見的,向外凸出的巨大直角。」
有一個向外凸出的直角,意思就是說有幾顆星,比他們原本應該在的位置更遠一些。如同一塊拱頂,被人硬生生往外扯了一把。
周問鶴看不到這個直角,他也不明白,這些星星原本應該在哪裡,現在又在哪裡,谷主的父親又是怎麼測出來的。不過方乾既然人稱「天下第一奇男子」,要搞明白他的想法,自己的腦袋恐怕得燒毀好幾遍。
東方谷主這時才轉過身,朝兩人招了招手:「你們過來。」周問鶴同顏真真急忙快走兩步來到谷主面前。道人這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東方宇軒,屋頂上的二十餘盞油燈在他臉上灑下一片淡淡的金光,看起來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他長著一雙柳葉般細長的眼睛,下巴上留著三縷很好看的鬍子,白色的寬袍垂到地上,這人倒是和他那位冒牌的表哥王遺風有許多神似之處。只是王遺風更率性,而眼前這個人,更寂寞。
他說:「那個本應存在卻又看不見的直角,就在你們頭頂上。」
兩人同時揚起脖子,朝正上方的天花板投去稍稍有些敬畏的目光。那裡畫著一顆星,任何人只要一眼就能夠看出這顆星的與眾不同,因為這顆星的所處的地方,有一張人臉。
那是一張極為扭曲的人臉,乍看之下分辨不出那是恐懼還是憤怒。人臉由一系列簡單的線條構成,卻相當地傳神地勾勒出了五官輪廓。那張臉高高地浮在天花板上,俯瞰著下面如螻蟻般大小的三個人,詭異的畫面和整張星圖冷峻嚴肅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而那顆亮黃色的星星,正處在他鼻子和人中的地方。
這時周問鶴才注意到,不僅僅是這顆星,它四周的三四顆星星,也都附有人臉,有大,有小,有完整,也有殘缺,有一張臉甚至可以明確地辨認出來是一個年輕女人。這些臉上都掛著猙獰的表情,而那些星星則都處在鼻子或者嘴的部位,只不過這些臉看起來,遠沒有自己頭頂上那張臉清晰,邊緣的輪廓大多模糊而稀疏。
周問鶴再端詳了一下星圖,他畢竟是天下三智之一於睿的弟子,測望不是什麼陌生的學問。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正處於周天大寰的北宮玄武室宿,忽然,他心中一動:「這顆星難道是……」
「北落師門……」東方宇軒那低沉的聲音如同一對沉重的車輪碾過了兩個年輕人的神經。
天竺僧瞿曇悉達所著《開元占經》引用東漢宮廷秘書郎郗萌《霓虹通玄記》所述:「羽林西南有大赤星,狀如大角,天軍之門也,名曰北落,一名師門。」
乙丑年十二月,也就是麟德二年,大唐首屈一指的奇人李淳風,失心瘋了。當時他正在翻閱那套他深深引以為傲的《古算十書》,他的僕人們忽然聽到了書房中讓人毛骨悚然的悲鳴。李淳風像是著了魔一樣披頭散髮地在屋子裡面快速踱著步,嘴裡面不停高喊:「四十一,四十三,四十二!哪兒去了?哪兒去了!」
心事重重的家人們把他送到去閬中養病,九個月後他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但他恢復得並不十分理想,一些他的私交好友與學生善意地掩蓋了他的一系列反常行為,包括他對四十一,四十二這兩個數字的極度敏感,以及他時不時念叨著的「流荼」這個名字。五年後,也就是咸亨元年四月,聖母皇后在長安大興土木,他與右清道率府長史張守節被委以重任。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建造了讓後世無不為之驚嘆而又迷惑的工程奇蹟:北落門。
第39章 第三章第十三節【長門
面對朝臣的驚詫和天后的慍怒,風燭殘年的李淳風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微臣以此門照應北落師門星。」
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垂暮的老人並沒直接承受到來自天后的怒火,北落門建成之後,李淳風的健康更加每況愈下。那一年的臘月廿一他在沒有知會任何家人的情況離開了閬中修養的地方,七天後人們在北落門一側的雪堆里找到了如同一捆干硬枯柴般的李淳風。從屍僵程度來看,他至少已經駕鶴飛升了兩天左右。他背靠在城門石牆上,臉上掛著滿足的表情,仿佛他至死都在延續著對於這座城門不可解釋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