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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馮凱安第一個承受不住,他輕咳了一聲,對葉芸芸說:「那個,你不是帶著半導體嗎?放會兒廣播唄。」
女孩從口袋裡拿出金色的收音機,一臉的為難:「在山裡能收得到嗎?」
「試試看唄。」馮凱安熱情地鼓勵女孩,絲毫沒有看到閆康和楊榆臉上的不滿。
葉芸芸點點頭,扭開了收音機的電源,然後開始撥動頻道撥盤,收音機的喇叭隨即傳出了一連串嘈雜的噪音。女孩小心地把所有頻道調了一遍,然而什麼也接收不到,車廂里大部分時候充斥著那種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偶爾有人聲出現,也模糊得完全聽不清楚,而且很快就會被雜音掩蓋。
葉芸芸沮喪地看了一眼馮凱安,他們已經困在纜車上超過四十分鐘了,對於自己的處境還是一無所知,現在,最後一件有可能接收外界信息的物品也宣告無效,他們徹底淪落在一個懸空的孤島上了。
於是車廂里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有半導體忽高忽低的雜音縈繞在沉悶的車廂里。不甘心的葉芸芸還在嘗試著搜索頻道,一旁的楊榆被刺耳的噪音搞得心煩意亂,皺著眉頭說:「關了吧。」
葉芸芸無奈,只好去擰電源開關,直到這一刻為止,如蛆附骨一樣盤踞在這群年輕人心中的,只是有限的不安,他們並沒有感受到真正的恐懼,他們內心深處,依然認為熟悉的世界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他們,然而就在收音機被關閉的前一刻,變故陡生,喇叭里忽然傳出了許許多多人的尖叫。沒有親耳聽到過的人,很難形容那種叫聲有多可怖,想像一下一大群瘋癲至極的人正豁出性命進行一場慘嚎的競賽,或許就能稍微體會一下那種情景,在場的四個人幾乎立刻意識到,只有人在極度恐懼中,才會發出這樣悽厲的叫聲,尖厲的慘呼一聲高過一聲,把人的理智迫到了大腦的角落裡,只留下恐懼支配的一片空白,每一聲哀嚎都像是鏨子扎進了四個人的靈魂深處,他們除了篩子一樣的戰慄,什麼也做不到。叫聲之中,似乎還有個男人說了兩句話,但是說話人口齒太含糊,速度又快,根本沒人挺清楚他講了些什麼,然後,喇叭里的尖叫聲似乎又升級了,像是直接穿進了眾人的腦海中,雖然這群學生面對的,依舊是單調的車廂和漫天白霧,但是每個人的眼前都浮現出一張張驚駭欲絕的臉孔。
「關掉!快關掉!」楊榆首先反應過來,猛地推了葉芸芸一把,女孩如夢方醒,急忙去捏電源的旋鈕,但是恐懼讓她的手指劇烈顫抖,連續嘗試了幾次,旋鈕都從他的指尖滑脫了。那瘋狂的合唱幾乎要把人的神經摧斷,年輕人們感到自己的肝膽心肺都已經在撕裂的邊緣。葉芸芸面如死灰,連嘴唇都沒有了血色,絕望中她再次捏住旋鈕死命地一掰,然後,四個人都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塑料斷裂了的聲音,半導體的聲音戛然而止,車廂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把開關弄壞了。」葉芸芸說,她的聲音虛弱得像是病人。女孩看向另外三人,眼睛裡噙滿淚水。楊榆拿過收音機,壯著膽子放到自己耳邊,收音機並沒有被關掉,喇叭里還是在傳出輕微的沙沙聲,如今在他們眼中,這金色的物件是如此地不祥,就像是鎖了幾千個怨鬼在裡面。楊榆拿著收音機瞄了一眼緊閉的玻璃窗,心裡盤算著把它扔出去,啞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投來兇狠的目光。大個子搖搖頭,他不想同那個神經質的陌生人再起衝突,於是,楊榆放下登山包,把收音機收進背包底部,然後用換洗衣服把它層層蓋住,他希望這樣做能夠阻擋一下剛才那樣的尖叫。抬起頭,他剛好看到對面的啞巴正毫不掩飾地盯著自己,他並沒有朝楊榆比劃手勢,只是陰沉地看著大個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種顯而易見的殘忍,就像是一個農場主正在評判牲畜的去留。
「剛才……那是什麼?」馮凱安又開動了他不受歡迎的追問模式。
「民間電台的惡作劇。」閆康立刻斬釘截鐵地打斷他。
馮胖子卻一點都沒有放棄話題的自覺,他甚至對閆康的打斷有些生氣。「你們有沒有聽到裡面有人說話?」他問眾人,「好像是說『紅星,塌陷期!』」
「我聽到好像是『天氣,照相機!』」葉芸芸說完之後,臉色變得更白了,她決定不再參與這個話題。
閆康沒好氣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琢磨手裡的書本:「跟你們說了,這是哪兒的信號串進來了,說不定是人家在放鬼故事……」
「得了吧!」忍無可忍的馮凱安一巴掌把閆康的書打到地上,「你還想假裝一切正常?你看看外面!我們已經在索道上走了快一個小時了!我從車站拿到的官方印刷品里標著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景點!還有這永遠散不掉的霧……這一切你打算怎麼解釋?你覺得自欺欺人還管用嗎?」
閆康默默從地上撿起了書冊,好幾頁已經弄髒了,他不去看氣急敗壞的馮凱安,只是慢條斯理拍著書上的灰塵:「你們怎麼不明白?我在幫你們保持理智,難道你想讓我們在懸空的車廂里被自己活活嚇瘋嗎?」
「你當我們是瞎子?」馮胖子恨恨地說,「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你叫我們怎麼保持理智?閉上眼睛不看?」
閆康不再回答,他執拗地重新把視線拉回書上。馮凱安看著他,冷笑一聲:「你一定知道什麼對不對?從一上纜車開始我就覺得你有東西瞞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