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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蔽之,誰也無法從數學中逃脫。因為,流荼從未離開。
第195章 第九章第二十八節【流
歐拉與劉器的悲劇都在於他們搞錯了一件事:他們想當然地認為以數學為代表的自然世界是圓滿的,詩意的,完美而渾然天成的,是田園牧歌的平和,是道生萬物的綿長。
所以當一個破碎的,無法自洽的,毫無美感甚至深藏惡意的數學宇宙在劉器眼前展開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承認。沒有人可以責怪他,當他順著孫雄給出的方程往下計算時,滿眼看到的都是欲蓋彌彰的醜陋殘缺,原本美麗的數字變成了一個個畸形兒。所以他氣急敗壞,斥責孫雄是低劣的騙子,要他立刻離開自己的礦場。
然而孫教授沒有打算花時間說服他,這個乾癟瘦小的老頭只是背著手環顧四周的礦機,眼神里全是宗教式的狂熱:
「大贇需要所有異客合力,才能被囚禁到群星深處,荒佛的化身彼岸之眼可以看穿所有時間線的所有走向,蟾廷從它吞噬洪荒的生命力中撒下一點點渣屑就匯成了萬世不竭的生命長河,可是,所有異客中,信仰唯一綿延不絕的卻是流荼,你知道為什麼嗎?」教授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就像一隻老貓在戲弄它的食物,「因為流荼是真理!另外三個無論再怎麼強大,大不過真理!」他高聲向在場的人宣布,「我來這裡迎接真理!」
因為頭部遭到重創,該案件唯一一個倖存者對於之後發生事情的回憶非常模糊,他說孫雄似乎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叫周問鶴的唐朝道士把什麼東西驅趕出了地球。他不確定是不是真的理解了故事的意思,因為根據孫教授的說法,那個東西幾十分鐘前剛通過這裡的礦機矩陣又一次降世了。
「我們從很久以前就在注意你了,我們分析了你這裡挖出的所有哈希散列,每一條都分析了……什麼?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懂數學嗎?我們組織匯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數學家,我們設計出來的挖掘算法拿來跟你一比你這些算法簡直就是在掰手指!但是造化弄人吶,你這套幾乎是原始人編寫的算法卻通向了對我們來說遙不可及的聖殿,你在漆黑一片的數學世界裡誤打誤撞,觸碰到了絕對理性的邊緣。我們沒有能夠拿到你的算法,但是,我們通過你礦機的工作規律為它設計了一個精準的模型。你知道嗎?在你的礦機還在埋頭苦算時我們這裡就已經知道你那些笨鐵盒子會在什麼時候吐出結果了。根據我們模型的計算,你的機器有超過95%的概率會在這兩天裡為我們帶來苦苦追尋的最終答案,那個數字,是你捕獲了它?還是它捕獲了你?誰能說得清呢。」孫教授指了指周圍礦機上瘋狂閃爍的燈光:「瞧瞧這一切,你打開了一扇大門。什麼?□□?不,你弄錯了,我們侍奉的不是神,是真理。我們的存在遠比你想像還要中古老,當尚未走出非洲的早期智人開始用加法計算食物時,他就已經成為流荼的僕從了。我們的主人,它不需要雄偉的宮殿,不需要豐盛的犧牲,它只要計算,它把數學的概念播種在我們腦中,人類自會為它晝夜耕耘……」
根據倖存者的口供,劉器顯然沒有接受孫教授的觀點,他煩躁地揮手,要工作人員關閉礦場的總電源。但是讓劉器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瘦削的孫雄教授飛起一腳把正要離開的工作人員踢翻在地,接著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剩下的人,身手乾淨得像是一個格鬥專家。倖存者也被他摔出了五六米,重重撞在了機柜上,斷了好幾根骨頭。
與此同時,七千台礦機先後發出了超負荷的蜂鳴聲,因為電壓不穩,倖存者頭頂的白熾燈開始忽明忽滅。然而更讓他驚駭的還在後頭,礦機的指示燈閃爍越來越整齊,如同遵循著統一的韻律,一開始,這隻發生在小範圍,但是這韻律就像漣漪一樣,在機房裡飛速播散開來。他恐懼地意識到一件事:這些層層包圍著自己的礦機,正在變成一個整體。
「為什麼!」劉器顯向孫雄吼道,他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然而他已經被打得動彈不得,一隻眼睛還被流出的血糊住,「為什麼你們要讓它回來,為什麼你們要聽它的!」
「我們沒聽它的,是我們自己要見它。」教授臉上浮現出嚮往之色,「理由,你不是也知道嗎?那種沉溺於計算中的快樂,那種親手觸碰數字時的興奮,那種徹底隔絕物質世界的靜謐,其實你和我們一樣,你不是也在朝拜數學嗎?你不是也在探求數字宇宙中心處,那個最神聖的數字嗎?吸引著我們的一直是同一個東西,它是一套算法,一組公式,一條定理,一個概念,它紛繁到可以把驗算寫滿全世界所有的稿紙,也簡單到可以只用一個數字來表達,它在我們的面前千差萬別僅僅是因為我們無法真正理解它。我多想超脫我的大腦,飛到雲端看一看它真正的樣子,或許當我見到它真容之後,我就可以捨棄我原始的思考模式,徹徹底底擁抱那絕對的理性了……」
「警方後來在孫雄家裡找到幾封尚未寄出的信。孫雄真正的目的,是要割除里他認為不必要的冗餘思考,徹底變成一個單一的計算動物。他在信里多次表現出了對於感情與人際關係的無法忍耐,在動身去礦場前,他剛取消了一次前往埃及的行程,原本他似乎是要到那裡尋找畢達哥拉斯的真正葬身處。」楊榆摩挲著雙手,「他們那一群人相信,畢達哥拉斯的石棺蓋內部,用希臘文刻著某一樣東西,通過它可以親眼見到流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