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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第一個說毛菩薩就是信娘的?這種主張好像沒有特定的第一個提出者,大家在看見熊羆的頭一眼,心裡就默認了這一點。不過如今的村民們,肯定都是從游軫那裡聽來的。對,這三個始作俑者全都活了下來,五十年來,他們全都沒有懺悔過,一個變得更冷酷,一個變得更無賴,一個變得更歹毒……」
「我毫不懷疑,信娘的懲罰並沒有結束,它只是擱置了五十年,讓她三個仇人再多腐爛五十年。我一直相信,只有等他們的帳算清了,毛菩薩才會來超度他們。」
第350章 第二十五章【譬如傀儡
「庾大俠,我能想到的都已經說了,剪子村的重建,王岱的發跡,還有魏家人來此修樓定居,都是之後才發生的事。」我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外面那熟悉到讓我反胃的風景,「我曾經問過魏家家長,他們眼中剪子村是個什麼樣子,他回答我說,他看到了一個蜷縮在泥濘中的沉疴難返之人,明明全身已經潰爛見骨,卻還沒死透。」
我話說完了,庾冰卻久久沒有開口,他盯著自己的雙手,表情非常難看。
「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很懊惱?」我問。
「你想像不出我有多懊惱。」庾冰回答的聲音沙啞到讓我有一些擔心,「浩氣盟子弟被稱為俠客是有原因的,我們的處世之道很簡單,不去衡量得失,不去糾結成敗,只要覺得對就去做。這就是替天行道,我們入盟的時候就知道傷亡在所難免,每個人都要有捨身取義的覺悟。但我還是很懊惱,魏兄,我跟你說心裡話,我沒法讓自己活得像說得那麼簡單。丫頭現在還躺在那裡生死未卜,我沒法用一句』傷亡難免』放自己過去……我真不知道當初來這裡對不對。」
庾冰說到這裡,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露出疲憊的笑意:「這些話,我本來只會對老孔跟老古說的,我對你說這些,就是把你當兄弟了。這世上,願意留下來陪我跟毛菩薩面對面的人,可太不容易找了。」
「庾大俠……」
「叫我老庾吧,以後我也叫你老魏,我們兄弟間都這麼叫。」
我努力壓下心中的激動,強迫自己跟青衣人視線相對,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深深冒犯到眼前這個江湖客,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太想知道他口中這句「兄弟」是真是假了。
「老庾,那個,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和盤托出了……現在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庾冰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然而他此刻越是溫和,我越是對之後可能面臨的暴怒惶惶不安。
「你們……以前來過魏家老樓嗎?」
「沒有,從沒來過。」
「那上次進入老樓後,怎麼好像對房梁旁的一個標記很熟悉?我原本也沒懷疑到浩氣盟身上,但昨天我……無意中看到譚姑娘的錦帕,上面繡了一樣的圖案,」我聲音不爭氣地有些發抖,「就是……一個童子,還有一條……」
「鯉魚。」庾冰替我說完,反應出乎意料地平靜,「我一直在想,你會等到何時才拋出這個問題。」他望著我臉上呆傻的表情,忍不住淡淡一笑,「我當日甫一失態,就已經意識到被你察覺了。後來有好幾次你欲言又止,我也知道八成是為了這件事……」
「……那個圖案,叫做』金童銀鯉』,是我們浩氣盟的印記。不過最近這些年來,它已經逐漸被廢棄了,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金童銀鯉』標記,至少都有幾十年的歷史。」
「幾十年?是不是說,文小月姑娘殞命的那段日子,你們浩氣盟也在用這個標記?」
「我就是擔心有人聯想到這個,」庾冰重重嘆了口氣:「殺死文姑娘的真兇藏在魏家老樓,浩氣盟的標記也出現在老樓,這件事萬一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傳到江湖上,會生出多少捕風捉影的謠言?尤其文姑娘的情人與本盟上下還結著仇……」
庾冰忽然住了口,像是把後面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所以那天從老樓出來後,你就決定留在剪子村?至於孔兄要查辦王岱家命案,只是一個由頭?」
庾冰苦笑兩聲:「老魏你果然一點就透。我原本是打算找機會仔細查看一下那個標記,之後再從長計議,哪知第二天,就闖進來一頭毛菩薩。」
「姥庾,有一句話我問了你可能會生氣,文姑娘罹難真的跟浩氣盟無關嗎?」
「這我可以向你保證,本盟絕非栽贓勾陷的匪類,更不會無端加害一個弱女子。」說到這裡,他又長嘆一聲,「我敢這麼說,是基於我對盟中手足的絕對信任,我們拔劍從來不為別的,只為了心中的浩然之氣。可惜,天下人不懂我們的心,我們也不能把心剖給天下人看。」
「既然與你們無關,那這個印記又是從何而來呢?會不會是』白衣先生』留下的?」
「老魏,你不知道王遺風是何等孤傲絕倫的人物,他縱使惡貫滿盈,卻絕不屑於陰謀算計。更何況,文姑娘生前心無纖塵,』雪魔』又怎麼會拿她做局,讓摯愛的名聲受污?」
「若是這樣,那印記會不會出自』血眼龍王』之手?」
「說到他,倒是確有幾分可能。」庾冰輕撫了一下面頰,「畢竟蕭沙的陰險在江湖上人盡皆知……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乃殺害文姑娘的主謀,這一層罪名無論如何是洗不掉的,搞這種小動作除了能污賴一下旁人,還能為他帶來什麼?他該不會以為,刻上區區一個標記,就能把當年鐵案推到浩氣盟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