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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定來回掃了幾眼,沒有看到可疑的東西,他又站進了陰影中,悄無聲息地如同一個老獵手,和尚知道,要不是他傷勢不能拖延,他肯定會一直等下去。一盞茶時間後聶定終於走出陰影,又一次轉身上路了。和尚知道,在比拼耐心上,他獲得了一次短暫的勝利,但是之後的路他不敢跟得太近,因為他知道對方已經有了警惕,所幸在夜色中,他比對方更有優勢。劉僧定遠遠地咬住了聶如山,就這樣又走了一頓飯的功夫,和尚心裡不停在犯嘀咕,為什麼華山上晴天會有閃電,而且閃電過後卻聽不見雷聲呢?
大雄寶殿內。
「那似乎是……雲天弧光。」一個老僧說,語氣略顯遲疑,「是華山獨有的景象。有人說,那弧光來自九重天外,可照出五蘊皆空,也有人說,它是從華山深處射出來的。澄廣師兄曾經親眼見過一次,他說那弧光的強度照得日月岩上每一條紋路都纖毫畢現。焦道廣在他的筆記里則記載,華山上的老猿在看到弧光後全都喪失了心智,狂叫著從山崖跳入深澗摔了個粉身碎骨。」
老僧說完,便不再理會眾人,兀自繼續念起了他的上古經文,他身邊另一個老僧則示意黑和尚繼續說下去。
劉僧定點點頭:「弟子隨聶定一路往北走,後來看到了一座荒廢許久的祠堂,祠堂外面有著一顆古怪的老松,那實在是太古怪了……」
「哦?如何古怪法?」
「它被一座半埋在土裡的石龕高高頂出地面,但是,卻看不到一條樹根,它的主幹挺直,枝幹卻像是被絞過一樣扭曲地伸向四周,我特地圍著它轉了一圈,確實一條根都看不見。」
老僧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只有木魚聲環繞著他們,許久之後,其中一個老僧才開口:「玉女峰上的……無根樹?」
「聶定走到無根樹下,忽然就不見了,弟子趕上去查看,卻發現石龕一側被人打開過,旁邊豎著一塊僅兩尺來高的石碑,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上面還有當年純陽呂祖的題字。」
「是……什麼字啊?」
「只有三個字,弟子愚鈍,不知道是何意,請眾師兄開解:上面寫著『莫歡喜』。」
第150章 第八章第七節【墜落】
劉僧定眼前聳立著三座小殿,它們排列成品字形,在當中圍出了一小片磚石鋪就的天井,天井中央立著一座鏽蝕嚴重的香爐,香爐整體歪向一邊,一隻爐腳幾乎就要被徹底壓斷了。從這裡放眼望去,無論是小殿還是香爐,都已經破舊不堪,粗略估計,至少已經廢棄了幾十年。
天井的石磚上落滿了厚厚一層腐葉,空氣中滿是枯朽敗臭的氣味,一棵疏於修剪的梧桐立在天井一側,枝葉蓬亂得就像是一個邋遢的乞丐。
小殿內的年久失修程度也一樣觸目驚心,不但神像上的彩漆掉落殆盡,好幾根梁木也已也被蛀噬得千瘡百孔,目測用不了幾年,這些房屋就要完完全全塌成一堆瓦礫了。小殿內部只能容下四五個人,屋檐下空空如也,並不見匾額,殿內沒有多餘擺設,只是各供奉著一尊神像。再仔細看這些神像,無不做工粗糙,面目模糊,身體比例完全失調,乍一看去就像是有半截身子埋進了神壇中。很難想像,這竟會擺進純陽群殿中。
神像上方也一樣沒有匾額,劉僧定完全看不出這三間小殿供奉的是誰,他湊到一尊像前,想要找出一些線索來判斷這泥胎的身份,無奈,那張泥臉飽受潮氣侵蝕,五官早已一層層發酥剝落,現在只剩眼鼻處有些微輪廓依稀可以辨認,卻完全看不出相貌了。望著這張空空如也的臉,劉僧定覺得背後有些發毛,當古早這個地方尚有香火之時,那些善男信女在這裡拜祭的究竟是誰呢?難道,本來這裡供奉的就是三個無名無面之人嗎?
怪異的感覺還不僅僅來自神像,這三間小殿也很有問題,它們建造得異常敷衍,仿佛建造者根本不希望有人前來參拜。它們被孤立在一座險峰上,從純陽主殿出發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到達這裡,這個地方,是完全脫離了純陽宮體系的存在。
【大雄寶殿】
「等一下,師弟。」一個老僧厲聲制止了年輕和尚繼續說下去,「你剛才不是在說,你在玉女峰石龕一側發現了一道暗門嗎?怎麼忽然之間說到這三間無名小廟了?」
劉僧定皺起眉頭,最後嘗試著思索了一下,然而過了片刻他就徹底放棄了。黑面和尚朝老僧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三個老僧面面相覷,滄桑的臉上全是困惑。
「剛才我說,我發現石龕被人打開過,之後我就到了三座小殿前。我不是在撒謊,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小殿門口調查了。我的腦子一點都沒有混亂,我清楚記得上一刻,我也是在調查小殿,更上一刻,我還在此處調查。這是一條連貫的記憶,我至少在那個地方呆了半個時辰有餘,其中所有的事情我都記得,但是,我卻不記得這段記憶之前與石龕打開之後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我也記不清我的行為是如何開始的,師兄,我的記憶一定發生了斷裂,可我卻找不出斷在哪兒。當時我在三座殿裡進進出出,只為了查出神像的身份,我完全忘記了石龕的事,也忘了聶定,直到仿佛靈光一閃,所有被忽略的回憶都浮現了出來,我就像是大夢初醒,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有多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