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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三嘴角翹起,露出了一個像貓一樣的賊笑:「除了武當和洞庭,哪兒都可以。」然後她朝周問鶴眨眨眼。道人假裝沒看見,對彭和尚正色道:「在下正是要去洞庭湖。」
貓三小姐跳了起來:「你瘋啦!去自投羅網?」
「我不喜歡被人冤枉。」周問鶴淡淡說。
「去一下也好,」彭和尚若有所思地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幫得上忙,我這幾個徒弟,仍憑差遣。」
老張忽然問:「楊先生,田掌門的下落,你有沒有線索?」
周問鶴泄氣地搖搖頭:「一點頭緒都沒有。」
席上的氣氛變得有點冷,彭和尚忽然說了一句:「其實,我也派手下做了些調查。」說著他夾起一塊肉扔進嘴裡,「確實有些古怪啊。」
彭和尚的耳目,消息究竟有多靈通,沒有人說得清,在貓三和眾弟子眼中,他的情報收集能力幾乎已經接近一個神話。餐桌上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緊盯了這個黃臉的僧人。
彭和尚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娓娓道來,他的聲音爽朗之中蘊含一股力量,像是有一種魔法,讓人本能地想要去相信他所說的話:「洞庭湖上起霧,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事實上,至元元年就曾經發生過這種事——我說的是今上的至元元年[1]。那一年,洞庭附近鬧棒胡[2],有賊人抬著黃銅的彌勒佛沿著洞庭湖岸巡遊,接受愚民供奉。後來棒胡伏誅,慶公帶兵在洞庭湖上拉起鐵鏈,圍捕漏網的賊寇,賊人在逃跑時將彌勒佛像扔進湖中,之後慶公派人多方打撈,也未曾尋獲。據說那尊彌勒非常邪門,能口吐人言,聲若洪鐘。彌勒像落水之後,洞庭忽然起了一個月大霧,那些在湖上拉鐵鏈的官兵,連同已經拉好的鐵鏈,全都不見了。」
注[1]:元代有兩個至元年號,一個是世祖忽必烈的年號,1264年開始,一個是順帝年號,1335年開始,這裡說的是第二個。
注[2]:胡閏兒。
第119章 第七章第十八節【洞庭
「再往前,就要說到至治三年了。當時洞庭湖上有一個無名渡口,據說是個古渡,至治年間,渡口人來人往很是熱鬧。當時的人們經常可以在岸邊看到一個打赤膊的盲眼喇嘛,晝夜念佛,向往來客商乞食。沒人知道喇嘛的來歷,也沒人能夠同他交流。後來,喇嘛被一個在渡口混吃的潑皮尋釁毆死。那個潑皮遍尋喇嘛全身也沒有找到財物,只搜到一封破舊度牒,牒上並無官府的例行公文,卻蓋有一方『搭琅接引』的印章,在本該是批文的地方,寫著歪歪扭扭幾個大字:『門東草,三人田』。幾天後,洞庭湖開始下起大霧,有人發現,潑皮的屍體漂在水中,在大霧裡若隱若現。尋常的河漂,都是背朝上,臉朝下,這潑皮的屍體卻是古怪,是腳朝下,頭朝上,立在了水裡。他的頭和兩肩都露在水面以上,看上去就像一個活人正在戲水一般。有人說,他在那潑皮屍體後方的白霧中,隱約看到了一張痴肥的巨臉,約莫有十幾層樓那麼高……其實,這個人臉算得上是洞庭一帶有名的傳言,之前也有漁民說,他們在晴朗的天氣里,隔著水面看到有一張朦朧蒼白的笑臉正在水下仰望著他們,大小足有好幾個庭院……據說這件事後來弄得滿城風雨,甚至驚動了當地的達魯花赤,但是沒過多久,英宗皇帝晏駕了,時局一片混亂,此事,也就沒人再提起。」
「又是這六個字?」貓三小姐撓著光溜溜的下巴,一雙毛糙的短眉在忽閃的眼睛上方擰成疙瘩,「劍九說那天在洞庭湖上也聽到有童子在念這六個字,誰知道究竟是意思?」然後她轉頭問道人,「晚晴,你知道嗎?」
周問鶴也皺起了眉頭:「其實,這六個字的字面意思也不是很難猜。」
「哦?」老張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楊先生知道了?」
「這不過是兩個粗淺的字謎,千萬不要往深奧的方向去想,只是把謎底的偏旁部首湊到一起而已:門東草,合在一起是一個『蘭』字,三人田,湊在一起是一個『僵』字。字面的意思就是這個,但是,我不知道『蘭僵』是什麼意思。」
彭和尚聞言一愣:「蘭僵?」
「怎麼?大師知道嗎?」貓三急忙問。
這黃臉的和尚沉思良久,才緩緩說:「從古至今,讀書人中有風骨的,向來愛用蘭花自比,他們口中的蘭花,指的全都是我朝本土的地生蘭。但是,貧僧曾經在一些外邦人那裡,見過從西域傳來的腐生蘭。」
「有一種蘭花,色黃而小,遍體生鱗,嗅之如硫磺腐草。據說,專生於化僵老屍之上,由怨念所結,長成之後,不死不凋,而是逐漸縮成指節大小,這就被叫做蘭僵,那個外邦人說,有所求的人藏一些在身上,可以心想事成。」
「你怎麼沒問他買一些?」老張揶揄地問。
「哼!」彭和尚撇了撇嘴,「貪得無厭之徒才會惦記心想事成,貧僧早就明白,任何事都要有代價。」
「那麼這蘭僵跟洞庭湖有什麼關係?」貓三問。
「這貧僧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這件事真的牽扯到蘭僵,我一點都不驚訝,這東西的邪門之處遠不止這些。那個外邦人還說,海外有一些無良商賈為了蘭僵的花床可弄出了不少人命。如果有人指望用這種有傷天和的髒東西滿足自己的欲望,不管他落到什麼下場,他都是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