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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個女子開口了:「應長史所託,蒼雲軍已經開進雁門各縣,兇徒應該跑不掉了。」
柏杞端詳了那個女子半晌,陰測測地哼了一聲:「雁門都督府……素與玄甲蒼雲交好,所以宋統領出現在這裡,嘿嘿,咱家一點也不奇怪……只是……」說到這裡,他用眼瞟了一下那女子,「為什麼天策府的人也會出現在這裡,這咱家就想不明白了。」
「私事。」女子只是淡淡吐出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說,一旁的田承業急忙解釋:「這位阮糜姑娘是下官的舊識,此次是專程來訪友的。」
柏公公忽然轉過臉,把矛頭指向了田承業:「阮姑娘的事,咱家沒有興趣打聽。但是,田長史,現在你能不能告訴咱家了,究竟什麼是『種殃』,什麼又是『虛人』?」他白淨的麵皮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假笑,嘴唇鮮艷而紅潤,就像是銜著一顆嬌艷欲滴的櫻桃。
「這是……本地鄉野村夫的迷信,都是以訛傳訛的無稽之談,雁門縣早已下了公文要嚴查妖言惑眾的惡徒,如今捉拿到了三四個,正關在都督府獄中。」
柏杞冷笑一聲,視線轉向宋森雪:「宋統領,你有什麼高見?」
宋森雪聞言笑得像是尊彌勒佛:「回公公話,雁門這種偏遠之地,傳出來一些怪力亂神的邪說再正常不過了,這裡住著的人大多沒念過書,腦子僵得很,在他們的認識里,這世上到處都是說不清來歷的精怪,就在去年,隔壁繁畤縣還在瘋傳,那裡出了一個三頭八臂的怪物,一到夜裡就揮舞著八條蛇一樣的手臂,圍著縣裡巡遊,你說好笑不好笑?」
柏杞搖了搖頭,閉上眼睛,臉上浮現出惋惜的神情:「事到如今……你們還不肯講真話。」他忽然怒目圓睜,緊咬著銀牙,聲調也變得愈加刺耳,簡直像是一隻受了驚的老鴰,「小嚴還在館舍里躺著呢!」
沒有人接他的話,堂上鴉雀無聲。
「好,」柏杞惡狠狠地從嘴裡崩出幾個字,「好得很,待我稟明高公後,我倒要看看,你們這都督府跟蒼雲軍中藏了什麼秘密!」說吧,他便領著兩個手下拂袖而去,臨出門前還丟下最後一句話:「沒人在傷了我柏杞的人後還能平安無事!」
剩下的人留在屋內面面相覷,很長時間都沒有人開口,誰都知道,高力士絕不是好惹之輩。好半晌,田長史才吩咐手下法曹派幾個精幹的夥計去館驛外面監視,如果柏杞當夜就有動作,立刻回報。法曹領命離開後,他伸手撫摸了一下臉:「明天,下官帶上最好的傷藥,再去館舍中拜訪一下柏公公,希望能……寬慰一下他……宋統領,你隨不隨我去?」
「田公高義,宋某敢不從命,只是,眼下田公你不妨先小憩片刻,今夜還長著呢。」
田承業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我怎麼睡得著?」
「既然如此,那宋某陪著田公。」宋森雪的笑容還是那麼輕鬆,像是酒桌上甘願罰酒的賓客。
「我也留下。」阮糜說。
長史搖了搖頭:「兩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眼下前途未卜,沒有必要我們三個人一同熬夜,兩位暫且去客房養精蓄銳吧,如果有什麼變故,下官會通知兩位的。」
阮糜和宋森雪聽田承業說得在理,便不再堅持。另一邊許忠傑早已混混沉沉打了超過一刻鐘的瞌睡,聽長官這麼說,也被小廝攙扶著走出了大門。田承業看著此人昏聵的背影,知道他是一點也指望不上了。
現如今,偌大的廳堂里只剩下了年過半百的田承業,他看著門外漆黑的夜色,感覺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要從胸口衝出來。他不是一個有多大野心的人,也不是一個能力多出眾的人,他能做到長史的位置,完全依賴于田氏家族在西北百年的經營。雁門都督是一個在朝中遙領軍職的皇親,所以都督府大小事宜,都由他這個長史管理,而他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在這個地方,真正說話管用的實權派,其實是蒼雲堡,這個遊走在唐律邊緣的軍事組織。有時候身為河東節度使的族兄田仁琬會給自己一些支持,但更多時候,雁門都督府不得不仰人鼻息,田承業的一生都在配合著別人的腳步,朝廷的,蒼雲的,田家的,甚至安祿山的,他心甘情願成為一道緩衝,咬牙承受各方面的壓力,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讓雁門郡這塊地方,至少表面看上去,能祥和一些。然而,如今他已經老了,他太累了,強勢的宋森雪,刻薄的柏杞,毫不退讓的阮糜,以及此時此刻正在雁門郡發生的,絕不可被人發現的怪事,說實話,即使這次危機過去,他又能在這些東西中間緩衝多久呢?它們那麼強大,他那麼弱小……
五更時分,睡夢中的阮糜與宋森雪被小廝叫起,兩人匆匆忙忙來到了正堂,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們眼前的田承業面如死灰,雙眼布滿血絲。「兩位,出事了……」這位緋袍大員聲音小得就像是夢囈。
被派去監視柏杞的人並沒有發現館舍里有什麼動靜,事實上,柏杞根本就沒有回到館舍。兩個更夫在都督府外的偏僻處發現了一頂翻倒的轎子和幾個死去的隨從。柏公公被綁架了。
注[1]:即薛仁貴,我並沒有查到唐代雁門關的真正建立者,只能猜測是薛仁貴。
第170章 第九章第三節【古怪的
晌午時分,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都督府門邊。早已等候多時的兩名問事急忙打開側門,恭恭敬敬迎在門口。一個戎裝打扮的瘦削女子從車上下來,她身後還跟了一個精壯的大和尚,兩人從側門一路進入正堂,宋森雪一行人早已在裡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