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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文輝感覺自己要吐血了,心中嘀咕這老東西是不是存心在戲耍自己?他板著臉拿起小冊子,胡亂翻了幾頁,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耐煩。王策卻還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他點起一根哈德門香菸,吞雲吐霧一番後,才懶洋洋地繼續說:「1927年的索維爾會議現場,混入了一個名叫傑米?默塞爾(JimmyMossel)[1]的比利時人。他自稱是生物學家,跟我一樣來自於比京大學,對了,我事後還專門回母校查找過他在校時期發表的論文和研究報告,不過所獲不多。此君是基因理論的狂熱擁躉,畢業之後,曾在各個場合宣揚過他那套離經叛道的學術思想,結果給自己落了個『狂人』的名聲,我的母校從來都不願意提起他。1927年大會期間,他每天都混跡於與會者們出沒的飯店,咖啡館與劇院,向他們派發他自費印製的小冊子,就是……你手裡這一本……」

    根據布魯塞爾警方的記錄,一個不堪其擾的咖啡館業主與默塞爾先生扭打了起來,這最終導致了本次大會剩餘的時間默塞爾只能在班房中度過。至於他的那些小冊子,也全部遭到充公,一名警員曾經閱讀過冊子的部分內容,他在給他遠赴蘇黎世求學的弟弟寫信時把這本小冊子形容為「精神錯亂的一派胡言」。

    這位警官的評價並不是沒有道理的,默塞爾在冊子的前半部分對於基因學說進行了全方位的歪曲,提出了一個聞所未聞的「基因核酸序列」假說。他認為,基因是通過許多鹼基有序排列來產生作用的,任何生物的任何遺傳性徵都可以在基因序列中找到相應的鹼基對表達段落。這種幾近空想的說法被當時的科學界嗤之以鼻,沒過多久他就被送進了布魯塞爾郊外的一家精神病院。  

    不過,真正讓默塞爾聲名狼藉的,還是小冊子的後半部分。他在裡面有聲有色地描繪了一個荒誕不經的存在:摩奴。

    「摩奴不是怪物,」王策斬釘截鐵地說,「他甚至不能算是生物,摩奴,其實是宇宙間的第一串基因序列,也就是我們共同的祖先。」

    根據默塞爾小冊子中的說法,任何一種生物,也許還包括了外星生物,基因里都包含著「摩奴」,那是一小截很短的鹼基序列,最原始,最基礎,所以,在基因中也埋藏得最深。百億年的演化歲月里,它從來沒有突變過,保持了最古老的本源形態,潛伏於每一個人的體內。

    如果說前面這一段,還只能算是默塞爾的異想天開,那麼後面作者提到的內容,則完全淪為了宗教式的瘋狂,默塞爾認為,全宇宙的「摩奴」是一個整體,單個的序列沒有意識,但是作為整體的「摩奴」則不然,它通過寫入基因中的本能,從大局上操縱著所有物種。「摩奴」有它清晰的目的,為了讓自己這段基因序列更安全存續下去,它需要不斷培育出新的物種,讓子嗣多樣化。無數摩奴的後代在它的精心安排下誕生,繁衍,興旺,衰亡,這一切,可能只是為了在某一個時刻,某一個個體與另一個物種間看似意外的基因交換。王策還特別告誡劉文輝,別以為它只是低等的分子聚合,「摩奴」的計算可以精確到世代,它可以誘導一個種群連續突變,只是為了讓它們成為未來另一個種群的食糧,也可以讓一個物種在宇宙中存續一億年,只為了最後培育出那珍貴的幾千對鹼基序列。  

    王策還強調,當年降落到地球的並非「摩奴」本尊,而只是某個與它血緣很近的子嗣,它在我們的世界開枝散葉,把那串可憎的鹼基序列一代代傳了下來,這個最初的父親,被有些宗教狂熱分子稱為「第一代人」。從「第一代人」發展到現在,地球上的生物差異性已經很大了,有些物種與它血緣較近,有些則較遠,而對於「摩奴」來說,血緣遠近懸殊的雜交能產下最有價值的後代。無論是佳梅耶夫在高空與之對視的那個東西,還是讓魏寡婦全村患上惡疾的病源,都是「摩奴」用來與人類交換基因的子嗣。甚至,元末時期,那個肆虐於洞庭湖中的水大人,也是「摩奴」的子嗣與另一個操縱時間的偽神的雜交產物。

    「佳梅耶夫的孩子,被俄國軍方強行打掉,但是,魏寡婦的「孩子」,已經生了下來,現在,算下來已經六七歲了吧。」王策推了推眼鏡,看著劉文輝,鏡片後的眼底深處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得意,劉文輝一言不發,黑著一張臉,筆記本被他合上,他已經懶得去假裝記錄了。

    「說到……『摩奴』的誕生,我查到了兩種說法,《異客圖》里引用印度《囊經》的說法認為它並不是來自於我們的宇宙,它是在我們宇宙誕生之初從另一個宇宙過來的,而它所使用的通道,就是那個所謂的『元渡口』。按照這種說法,它在另一個宇宙,一定還有一個締造者。另一種說法,則來自於五代秀才唐宗楚的《燭行錄》,書中認為『摩奴』誕生於虛無,是真正的一切本源。甚至於群星都是它的傑作:《燭行錄》中言之鑿鑿地認定,銀河誕生於深淵的屍骸之中……」  

    注[1]:默塞爾(Mossel)這個姓是摩爾根ThomasHuntMorgan(1866-1945)與科塞爾AlbrechtKossel(1853-1927)的混合。

    第166章 第八章第二十三節【尾

    王策越說越興奮,他面色潮紅,口沫橫飛,眼睛明亮得像是兩個玻璃彈子,臉頰的肉團也在不自覺地微微顫動。現在劉文輝對他的厭惡已經到了無法克制的程度,他的嘴臉每一秒鐘都在變得更加醜惡。劉記者輕嘆口氣,抬頭望了望窗外,外面的太陽已經西沉,只有些許昏黃的餘輝落進了這狹窄的房間,把堆積如山的舊書連同滿屋子家具全都染成了病態的淡金色,小樓中瀰漫的陳腐氣息讓年輕人幾近作嘔,他覺得自己一刻都無法呆下去了。終於,年輕人舉手很不客氣地打斷了老人家的自我陶醉:「王老,請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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