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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蘭微一沉吟,解釋道:「你應該聽說過,俠道聯合盟有二門三堂。鹿鳴堂負責人事交際,菁莪堂負責選拔人才,烈文堂負責獎賞刑罰。不出意外,下任烈文堂主應該便是在我和留經略之間選擇。雖然蒼堂主不曾明說,但大家都知道,目前找出殺害郁師兄的兇手,就是對我和留經略的一項考驗。按規矩,留四哥作為鹿鳴堂主,是不可以干涉這件事,也是不可以幫助我或者留經略其中任何一個人的。」
留鴻信在江湖中素來以溫和守禮著稱,昨日在靈堂里的突然離去,是他難得的一次任性。
今日,他則依然只能繼續做從前的留鴻信。
而非郁無言。
方靈輕道:「你們俠道盟的規矩也挺多。既然如此,那他昨天又說什麼『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千萬告訴我一聲。我也想要為無言做一點事』——他根本不能辦到嘛。我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才不管什麼規矩,一定要做。」
造極峰的規矩也很多,然而從來管不了方靈輕。
危蘭瞧了方靈輕一陣,心道可是明明至少令堂的規矩能管得了你,但這話她可不好直接說出來,只是忍不住笑了笑,隨即道:「有些規矩大概確是錯的。」
昨夜她很晚才入睡,便是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
原來俠道盟中那麼多她曾經習以為常的規矩,如今細細想來好像都有不對的地方。
她與留經略之間的競爭,留鴻信不可以插手,為的是公平,這自然無可厚非。然而郁無言死亡的真相,或者說,這世上任何一個人死亡的真相,是可以拿來作為她與留經略之間比試的工具嗎?
「但除非有人能徹底打破了這些規矩——」危蘭接著剛才的話道,「不然,誰能責怪遵守它們的人?況且,留四哥如果幫了我查案,留家堡的人知道了也會不高興。」
方靈輕道:「那就別管他了。我們走吧。」
危蘭道:「再等等好嗎?我還要再等一個人。」
方靈輕問道:「等誰。」
不必危蘭回答,這個人已恰在這時走了過來。
只見那人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襲長衫,書生打扮,走起路來的步伐倒是乾脆得很,正是烈文堂中的得力幹將向懷。他行至危蘭的跟前,與危蘭互道了聲好,遂道:「危姑娘讓我幫忙調查的事,我已經調查清楚。嘉靖二十八年,岳州同知沈邑含冤下獄問斬,陷害他的人,正是當時的岳州知州魯泰。嘉靖三十年,魯泰被發現死於自己家中,而他的房間牆壁上還被人寫下了當初他設計謀害沈邑的罪名——這些事,確實都沒錯。」
危蘭聞言先瞧了瞧方靈輕,眼神中的意思是:看來姚寬昨夜所言果然不假。
方靈輕這會兒卻是盯著向懷,甚為驚奇:這才一個晚上的時間,這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調查這件事的?
向懷好像習慣了這種目光,繼續仿佛背書一般平淡地敘述:「沈邑有個女兒,也確實叫沈曼,但她的下落我暫時沒有查到。至於危姑娘你要我查的闕淮湖……他的身份倒還不真簡單。」
危蘭道:「他是朝廷的人嗎?」
向懷點點頭道:「他是錦衣衛。只可惜他在錦衣衛里的具體職務,我也暫時沒有查到。不過……應該十有八九不會錯,他是陸炳的親信。」
原來如此。
危蘭又一次地把視線投向方靈輕,這回方靈輕與她對視,心中皆道原來如此。
太子太保、少保兼太子太傅、太保兼少傅、後軍都督府左都督陸炳,亦掌錦衣衛事。他的母親乃當今聖上朱厚熜的乳母,他自己則是朱厚熜從小的竹馬玩伴、現如今朱厚熜最為信任寵愛的一位臣子。因此儘管嚴嵩權傾朝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卻偏偏只敬畏陸炳三分。
闕淮湖身為陸炳的親信,在昨夜不管嚴彬這位嚴首輔族人的死活,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只是,郁無言一位江湖人,他的死居然還會牽扯到錦衣衛,那就反而更奇怪了。
危蘭想了一想,先與向懷道了謝:「向兄辛苦。」
向懷笑道:「堂主派我來這兒,本來就是給危姑娘幫忙的。那麼,我就先告辭了,留公子那兒還需要我呢。」
俠道盟內旁的人不可以幫助危蘭或者留經略其中任何一個人的,然而向懷的任務本就是:隨時隨地為危蘭與留經略服務,幫他們調查任何他們想要調查的事。他說著與危蘭相互抱了抱拳,就要離去。
方靈輕這時在望天色。
天還很早。
如綃的朝日光芒仿佛給樹上枝頭的鳥雀披上了一件華彩衣裳。
她驀地叫住向懷:「誒,你不會查這兩件事查了一晚上吧?」
向懷道:「那倒沒有,只不過我想著危姑娘好像急需要我的調查結果,所以我今日早起了一個時辰。」
方靈輕道:「一個時辰?那你可真厲害。」
如此本事,若在造極峰內也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向懷笑道:「姑娘謬讚。」話落便真的轉身走了。
危蘭見他背影漸漸消失不見,道:「向兄在烈文堂跟隨蒼堂主多年,辦過許多江湖大案,經驗豐富,我目前不如他之處他還頗多。」
這句話說完,她又是一頓,眼底閃過幾分若有所思:
——可是不會有任何人考慮由向懷來做烈文堂的下一任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