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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來自於上方洞口。
猶在爭執的留晟與留運心下一凜,同時抬首望去,遂見一叢火把在洞口四周燃起, 火光周圍幾張面孔,皆是他們十分熟悉之人。是以旋即只聽「撲通」一聲, 留運雙腿一軟,全身無力,已跌坐在了地上。
他雖不知留鴻信與危蘭、方靈輕究竟是何時來的, 但見他們臉上嚴肅的神色, 想必已聽了許久自己與留晟的對話。
完了,一切全都完了。他的五指不自覺地插進泥土裡, 憤恨地看了留晟一眼。
倒是留晟反而稍顯平靜。
早在白日他看到危蘭包袱里的那張字條時, 他便已明白危蘭必定已懷疑起了自己,無論那張字條是否是留運親筆所書;甚至更早在他落入留運的圈套, 不得已成為了別人的棋子時, 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地等著這一天。
留鴻信正在以內力傳音, 請留晟上來一見。
留晟猶豫片刻,沒理會武功暫時被封、無法施展提縱術的留運,獨自一個人御起輕功, 躍出地洞,佇立在眾人面前,略一沉吟,第一句先問:
「諸位是什麼時候來這兒的?我怎麼沒聽到一點動靜?你們也是來救留運的嗎?」
只因他內心還存了點僥倖,萬一危蘭等人是剛剛到此, 並未聽見他與留運的爭吵呢?
留鴻信的回答打破了他的僥倖:「已有一會兒……您剛才說的話, 我們大都已聽見。」
寒風夜裡, 留晟瞬間汗流浹背, 神色卻保持不變,默然無言。
留鴻信艱難地繼續詢問:「您知道老堡主到底是怎麼死的?」
留晟依然沉默。
將今日所發生的一連串事都細細思考了一遍,他曉得自己定是著了危蘭的道,但這也從側面證明,危蘭恐怕並未掌握任何真憑實據,不然早已把自己抓了起來,他須得儘快想出如何解釋。
危蘭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道:「既然閣下在這裡不肯說,那我們不如回去當著本盟群豪的面說吧。」
留晟慌亂之中正要道一句「你們方才只不過聽了幾句沒頭沒尾的話,便自認為知道真相了嗎」,才張開口,還未及出聲,卻見危蘭轉過頭,竟將視線轉移到了留鴻信的身上。
方靈輕挑挑眉,也看著留鴻信道:「蘭姐姐心軟,她不好問你,所以我幫她問,若是待會兒烈文堂要帶留晟走,你打算怎麼辦,要阻止我們,包庇你父親嗎?」
留鴻信躊躇不決,現今他腦子裡仍是一團漿糊,留晟既不肯回答他的疑問,他便不知如何處理眼前的事,也不知開如何回答方靈輕的話。豈料就在同一時刻,留晟聽罷方靈輕此言,反而大驚失色。
不錯,鴻信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對自己的處置稍有猶豫,都有可能連累了他。
自己當初之所以給老堡主的屍體下毒,不就是因為……
方靈輕接著冷笑道:「若你始終都無決斷,那我們只好再請貴堡的幾位高手前輩前來,問問他們的意見了。」
要知留家堡內部暗流涌動,並不似渺宇觀那般上下團結一心,猶如一塊鐵板,經過一年多時間,留鴻信好不容易才徹底坐穩了堡主之位,一旦此事暴露,即使危蘭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即使自己能夠在之後想辦法脫罪,然而波瀾一起,鴻信的堡主之位怕是又要……
想到此,留晟愈發心驚,顧不得自己,立刻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們,你們剛才聽到的一切不假,是我給老堡主的屍體下了毒。但一來,我絕沒有殺他;二來,這件事,鴻信從頭到尾都不知情。」
留鴻信萬分不解:「您既不是兇手,為何……為何……」
留晟再次遲疑,只怕真相說出,仍是對留鴻信不利。
方靈輕已笑道:「你可真夠笨的,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當初留冉認罪自盡,但你們留家堡無人相信真兇是他,不就是因為憑他的武功根本殺不了留鶴山——哪怕是已經受傷的留鶴山嗎?留家堡的一流高手不算多,你父親恰巧算一個,又恰巧留鶴山生前所見的最後一人也是你父親。這是你當初親口與我們說的,當時你們留家堡鬧得不可開交,沒過多久,不知怎麼回事,便互相指責了起來,有無數人懷疑到了你父親的身上。要想打破這個僵局,除非——」
留鴻信漸漸有些明白,皺眉道:「要想打破這個僵局,除非證明留冉完全有能力殺得了老堡主,他的的確確就是真正的兇手,我們用不著再找別的兇手?」
方靈輕道:「你還不算笨到無可救藥。留冉武功不濟,然而醫術高明,擅醫之人,通常也都擅毒。」
留鴻信登時大聲道:「不可能!」
他心情激盪,竟喘了幾口粗氣,看了看低頭不言的留晟,想方設法為父親辯解:「無論多少人懷疑,只要老堡主不是他殺的,懷疑又有什麼用?誰敢因為所謂的懷疑便真給他定罪?他需要害怕別人的懷疑嗎?需要為此而給老堡主的遺體下毒嗎?」
危蘭淡淡道:「貴堡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之下,僅憑懷疑,便要發下追殺令的事,不是沒有做過。」
危蘭說話一向溫言細語,縱然有人對她不敬,她也很少動怒。
偏偏留鴻信這番話又讓她想起當初方靈輕的遭遇,心下不悅,聲調不禁帶了幾分冰雪的涼意。
留鴻信頓時啞口無言,頗覺尷尬。
轉瞬後,危蘭卻又微微一笑,道:「當然,令尊與別人是不同的,他是貴堡舉足輕重的人物,沒有證據,僅憑懷疑,的確不會有人敢給他定罪。只不過此事若一日不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