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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淵皺皺眉頭,注視了危蘭好一會兒,見危蘭坦然無畏地與他對視,他則又將視線轉移到了郁思的身上,道:「受傷?」
危蘭頜首道:「如果郁師叔願意聽,我把事情詳細地告訴你。」
如果郁淵不願意聽……
危蘭在用心感受一種聲音。
是她腰間所系木劍鞘里長劍的輕鳴。
那是她的劍,也只有她才感受得到這種輕鳴。
其實,她很不願意與郁淵一戰,倒不是害怕恐懼對方的武功,只是不想俠道盟內部相殘——縱然她如今已對俠道盟的認識有了很大的改變,她也仍覺,自相殘殺並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也不會躲避戰鬥。
豈料郁淵思考俄頃,道:「既然如此,我們出去,到郁家刑房去說,如何?」
這竟像是要大義滅親的意思?
危蘭不曾料到這個發展,也凝視了郁淵片刻,隨即道:「好。」
郁淵帶著他們來到另一處僻靜院落的另一間屋子。
實在不像刑房。
卻絕不是什麼普通房間,桌椅箱櫃一概沒有,顯得十分開闊。
當危蘭步入其中,只聽得「砰砰砰」數聲響,門與窗皆緊閉。她視若無睹,聲色不動,走到牆邊,伸手觸摸了一下牆壁,沉吟道:「這裡隔音很不錯,但應該不是刑房,對嗎?」
郁淵道:「你不要管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只要知道,你想說什麼,在這裡都可以隨便說。」
危蘭想了一想,隨而果然將她這兩天所查到的來龍去脈都給清清楚楚地講了一遍。
只是沒有說明郁無言奪走所有折劍錄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說完,這裡便陷入了沉默。
郁淵適才一直觀察著郁思的神色,幾乎是每聽危蘭說完一句話,他的目光就要逼近郁思一分,良久良久,他方問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郁思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往常郁思非常愛笑,但在這一會兒,他的眉梢唇角都無法再彎起,雙眼的頻繁眨動透露出他的緊張,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詭異安靜,只聽「啪」的一聲,在沉寂的空氣中驀地響起,那麼突然,出人意料!
郁淵一巴掌打在了郁思的臉上!
江湖高手的一巴掌,帶上內力——縱然其實連他三成內力都不到,也足夠將郁思的半邊臉都打得紅腫,唇角滲出鮮血來。
「為什麼?」郁淵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侄子,他的兒子如今竟殺了他的侄子,他怎麼能不痛心萬分?「你不是一直和無言關係極好嗎?」
郁思像是被打得傻了,依然半晌不言語,但在第二次的緘默里,他臉上的緊張神色反而漸漸消失不見,倏然地冷笑一聲,道:「是他要和我交朋友,可不代表我和他關係好。」
郁淵不明白他話的意思,疑惑地看著他。
郁思舔了舔唇角的血,慢條斯理地道:「很久以前,我曾經問他,他為什麼瞧不起別的兄弟姐妹,卻偏偏這般看得上我?你們猜他怎麼說?」
郁淵忍不住嘆氣,並不詢問。
危蘭倒是很好奇地問:「他怎麼說?」
第26章 聽一聽自己的心
郁思道:「你們也都知道,郁無言常年在外遊歷,而我一直住在廬州,偶爾才去一次揚州總莊,因此我和他第一次見面,還是在三年前,總莊舉辦的一次比武大會上。他說,他那時就注意到了我,我分別與不同的人比試了好幾場,儘管有贏也有輸,可我勝了不驕,敗亦不餒,竟有一種難得的風度。」
危蘭道:「他說得不錯。」
剛才危蘭就已經見過了郁思這種風度。
這是在許多自詡為「天之驕子」的武林名門子弟身上看不到的風度。
郁思道:「可是,敗了本來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你生再多的氣,那也不可能反敗為勝,還不如想辦法在其他地方勝過對方。若是贏了……」
他終於又笑了,仿佛還是平時那樣討人喜歡的笑,只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滲人的冰冷,接著道:「在如玉山莊,我們這一輩的子弟,誰能夠贏得過郁無言?再爭,也不過是爭個老二,又有何用?所以,我不跟大家比武功。郁無言曾說,我跟任何人相處之時都平易可親,沒錯,因為他高傲,所以我就得對人熱情;因為他不守規矩不聽話,我就得認真做好莊裡長輩們交代給我的每一件事。在這方面,我不但勝過了他,也勝過了所有人。」
「但是為什麼?」他遽然扭頭看向郁淵,神色里竟多出了幾分憤恨,郁淵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的憤恨,「為什麼你們還是更喜歡郁無言?他已經被趕出如玉山莊兩年了,這兩年,我還是常常聽你們談起他。我甚至聽莊主說,一旦他在外吃夠了苦,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就可以重新回到莊子裡。你對他也是一樣,不管他犯多少錯,你提起他,也永遠都是惋惜口氣;而我只要稍稍沒有做好一件事,就定會被你責罰。」
他又嘗了嘗嘴角的血。
很苦。
「你其實很希望郁無言是你的兒子吧?」
郁淵眼中起初全是憤怒,聽到最後,震了一震,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就要殺他嗎?」
郁思道:「我殺他,是因為——」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似是在想應該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