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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留家堡的事。
原來去歲在合州釣魚城,留家堡的老堡主留鶴山慘死以後,留家堡的弟子們紛紛下山找尋真兇, 留鴻信與留煙霞一行人因此與郁箏巧遇, 隨後郁箏跟在留鴻信的身邊, 目睹了留家堡的一連串風波。
她的心思比留鴻信深沉得多, 察言觀色的能力也比留鴻信強得多,冷眼旁觀一陣,遂看出留家堡之所以在當時鬧成那個樣子,其中某些人的推波助瀾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幸而留家堡有幾位旁系弟子也是她手下的兄弟姐妹,她遂讓他們試著與那部分人假意接近交好,試圖查出端倪。
現如今她終於查出了一點線索。
郁箏與她那麼多的朋友在最初之所以欲要傾覆五大派,最重要的緣故乃是當年庚戌之變,韃靼軍進犯京師,俠道盟率領門下弟子前往京城支援,他們的父母兄姊家人大都在那次戰役之中或死或殘,只因其出身不佳,不如那些嫡系弟子尊貴,而沒有多少人記得這些真正的英雄俠士的功勞。
而也正是因為他們大部分人都是自幼失怙失恃的孤兒,他們在相遇以後,才會迅速地抱成一團,互相漸漸取暖,彼此感情深厚得如同一家人。
但當初在留鶴山死後暗中煽風點火的那群留家堡弟子,雖與他們同樣屬於旁系一脈,但卻不像他們這般孤苦伶仃,基本都是父母雙全,且還有同胞的兄弟姊妹。
危蘭與方靈輕一邊看信,前來送信的人一邊道:
「其實從前箏姐把我們這群人聚在了一起,也是因為我們家中已沒什麼親人,所以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會有牽掛。但他們那群人不但大都有父母妻兒和兄弟姐妹,並且他們與其家人的關係似乎也都極為和睦,箏姐說這對他們而言反倒是一種負累。」
「因此我們奉箏姐之命,暗中查起了他們的親眷,發現一個十分奇怪的情況,他們其中一部分人雖居於陋巷,看起來頗為清貧,可是他們的那些家人在私下裡卻花天酒地,過的竟是與那種紈絝子弟一般無二的生活,甚至有幾個人還犯了點違背江湖道義規矩的事兒,不知被誰給壓了下來。我們便又懷疑,那幕後黑手是否先故意給了他們一點好處,再抓住了他們的把柄,從此威逼利誘他們替自己做事。」
危蘭沉吟少頃,側首看著方靈輕道:「看來我們的猜測沒有錯,果然如此。」
郁西詫道:「你們早就猜出來了?」
危蘭與他簡單地說了一說她們所掌握的線索。
當聽危蘭說起她們如今還不能夠當眾揭露幕後黑手的身份,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之時,他立刻道:「但我們現在證據了,要不然我們直接給他們揭發出來?」
危蘭又繼續看了會兒信上內容,想了一陣子,搖搖頭道:「不錯,你們的確已經查到這些人的親眷在私下裡犯了惡事的證據,但這能證明什麼呢?能夠證明他們與施鳴野有所勾結,在留鶴山死後興風作浪,布局設計傾覆留家堡,甚至傾覆俠道盟嗎?」
郁西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危蘭沉思道:「這些人既能為了自己的父母妻兒與兄弟姐妹而付出這麼多,甚至不懼犧牲自己的生命,證明他們也都是有情有義之人,而並非無可救藥之輩。我在想……我們能不能幫一幫他們,救他們出火坑。」
郁西聞言皺了皺眉道:「什麼火坑?真有火坑,那也是他們作繭自縛,自己心甘情願跳下去的,還需要我們救嗎?」
顯然,他是不太同意危蘭的想法。
方靈輕忽然笑道:「那你們以前做的事,倘若被人抓住了,算是作繭自縛嗎?」
郁西瞬間變了臉色,道:「這……可是……可是我們又沒有……」
他本想說,留鶴山慘死一案,那替人頂罪自盡的留冉,雖並非幕後主使,但也絕對是幫凶無異,從這個例子來看,那群人說不定私下裡都與留冉一樣幹了許多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之事,而他們兄弟姐妹儘管從前有錯,可是從不曾害過無辜者的人命。
然則任何事,都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聽說許多江洋大盜都是由小賊變來,最初或許只是偷了一個燒餅,一個饅頭,嘗到了不勞而獲的甜頭,漸漸地發展為他人的竊取金銀珠寶,甚至到最後干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當初若非危蘭與方靈輕的幫助,箏姐與自己不曾及時回頭,會不會也同樣在歧途上越走越遠,步了那群人的後塵呢?想到這兒,郁西渾身一陣冰涼,心裡一陣後怕,便覺像自己這般五十步笑一百步實在是沒有任何意義。
他低下頭,神色甚是難以為情。
危蘭道:「沒有人生來便是大奸巨惡,他們其中有不少人走上歧途,都是為這世道的黑暗所逼。固然這並不是他們作惡的理由,倘若他們真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我們自然會將他們繩之以法,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處;但他們從前所受過的苦難,卻不能因此就當它不存在,我們也不能因此就置之不理。」
「懲惡與救難,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方靈輕對此感觸更深,笑道:「若只有完美無疵之人才值得被救,我如今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待在這裡。」
這一席話,聽得郁西在秋風天裡汗流浹背,他點點頭,沉默一陣,再次開口便是與危蘭、方靈輕商量如何救得那群人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