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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害死了什麼無辜?」
這語氣雖聽不出來怒意,卻似山嶽沉重。
平日裡眾人難得一見的留鶴山,竟出現在了這座院子裡。而他的身邊,此刻還跟著留晟、留飈、留鴻信、留晚照、留煙霞、方靈輕等人——除留晚照和方靈輕以外,幾乎都用了一種詫異萬分的目光注視著留影。
危蘭雙眉登時緊皺,迅速走到方靈輕身邊,拉著她走到一旁,悄聲問道:「你怎麼會跟著留堡主他們在一起?」
她的語氣很罕見地不似平常柔和。
能聽出明顯的憂慮。
留鶴山的武功可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一旦方靈輕的身份在這位留家堡主的面前暴露,那實在是危險。
方靈輕道:「待會兒和你說。」她的視線盯著留影,再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又不傻。」
留影全身的血液已在霎時間變得冰涼無比。
他怔怔地立原地,不看別人。
只看留晚照。
這時候,他反而不那麼怕了。
他只想要看到留晚照一個眼神的回應。
留晚照卻望著天空中的一抹雲。
留鶴山看了看她,再看了看留影,長嘆一口氣,接著對危蘭問道:「我方才聽人稟告,你說,留影是魔教造極峰的人?」
危蘭遲疑須臾,見方靈輕神色自若,心忖她必有保護自己的方法,遂頜首道:「是。」
留鶴山道:「有證據嗎?」
危蘭點點頭,正要說出松樹林之事,只聽一個苦澀的聲音道:
「我是人證。」
眾人盡皆大驚,紛紛道:「晚照,你說什麼?」
留晚照走出一步,終究還是看向了留影,道:「昨晚我想了很久很久,到底要不要問你……可我不能對不起留家堡,所以我必須要問,前天夜裡,你獨自去見燕玉龍,究竟是為什麼?」
留影無聲地張了張口。
在場其餘人議論紛紛。
留晚照苦笑著繼續問道:「燕玉龍想殺我爹爹,你是他的合謀嗎?」
留影立即道:「不!我、我沒有……我不可能做這種事。你是怎麼會知道……哦,你是看到那本《鍛經》了?但那不是最後一頁,真正的最後一頁已經被我撕了。你相信我,我不可能讓他殺你爹爹的——」
他急切地想要解釋,儘管在慌亂之中說得顛三倒四,讓人聽不明白,但留晚照原本空洞的雙眼卻稍微亮了亮。
她道:「你到底是不是造極峰的人?」
留影道:「我……」
留晚照道:「我只想聽你說真話。」
留影道:「我是。」
留晚照道:「那振遠鏢局給十三叔的那把刀,和你有關嗎?」
留影道:「我也沒有想殺留飈。這只能怪他的壽辰就在最近,我只是想讓留家堡發現星辰針,所以這才……其實那把刀的機關,也不一定能殺得了他。」
留晚照道:「不一定?那如果十三叔真的死了呢?」
留影道:「他並不是你的父親。」
留晚照眼裡才亮起不久的光又暗了下去,道:「他是我的叔父。」
留影道:「可是——」
可是留鶴山年歲已高,怕是也不會再有多少年活頭,下一任的留家堡主雖還不知是誰,然而留晟與留飈皆是留家的一流高手,顯然有著競爭關係,若是留飈身亡,留晟日後繼任堡主的可能也就更大,留影不明白留晚照為何會這般憤怒。他本想說「我絕不可能做任何不利於你的事」,但一見留鶴山也站在一旁,遂將這話咽回進肚裡。
留晚照霍地退後了兩步。
不可置信地看著留影。
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在場諸人聽了他這番話,也是大為震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全是被欺騙了這麼多年的憤怒。留鶴山倒是面無表情,只「呵呵」笑了兩聲。
留晚照在沉默中一驚,她自幼在堡主身邊長大,對堡主的性情十分熟悉,知道他如今必是已下定了決心,要用最嚴厲的刑罰對付留影。
她長嘆了一聲,「唰」的一下,以電光石火的速度抽出腰間長劍,一招「一劍兩斷」揮了過去!
長劍划過留影的咽喉。
血花四濺!
只聽四周紛紛低聲驚呼,包括危蘭與方靈輕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留晚照會有這樣的舉動,便來不及阻止。
留晚照的武功本不如留影。
然而留影防備了在場所有人,唯獨沒有防備留晚照。鮮血從他的喉嚨里飛濺出來,他在血色里看著留晚照的面容,茫然地眨了眨眼,倏然間想起的居然是適才危蘭與他的對話里所說的那一聲「方姑娘」。
羨慕,不甘,以及不解。
這種種情緒,在瞬息間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為什麼危蘭會無所謂方靈輕的身份。
——原來晚照對自己的感情,還不如危蘭對方靈輕的感情嗎?
他最後笑了一下:「你恨我騙你嗎?」
話落,他還沒有等到留晚照的回答,已倒在了地上。
響起了「砰」的一聲。
留家堡眾人畢竟與他有著數年的交情,見狀心下嘆息,反倒都不再言語。
留晚照的目光再依次望向留鶴山與留晟、留鴻信等人,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對不起。」
留鶴山本擔憂她會因為此事傷心過度,見她能這般乾脆利落地殺了留影,欣慰道:「你與我們都始終不知他身份,你被他欺騙,也不是你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