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頁
危蘭淡淡一笑,道:「這確實是我的缺點。」
她與任何敵人交手過招,都太過於拼命, 攻招遠遠多於守招。
這是她改不了的習慣。
關馳景道:「這只是你的武功特點, 這世上沒有任何武功路數是完美無缺的, 得看在與人交手之時如何揚長避短。」
他一邊說話, 一邊踱步,在狹窄的暗室里走了兩個圈子,這才忽然停步,以雙手作劍,對著空氣打了起來,同時道:「誒,我們討論一下,如果你把那招「一剪柳」換成了「千堆雪」,且只出九分力——」
他通過危蘭方才的講述,還原出了當時的情景,隨後思考著所需說出了一個他所認為的最佳的出招方案。
危蘭則並未與他探討,沉默地注視了他好一陣,忽問道:「關師兄武學造詣既然如此了得,為何也會受傷被困此地?」
這是真實的疑問。
她聽得出來,關馳景的方案確實甚妙。
關馳景毫不遲疑地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趙括紙上談兵嗎?」
危蘭聞言微怔片刻,旋即忍不住笑了一笑。
渺宇九劍至今她已見過三位,曲枕書好文,孟雲裳愛化妝打扮,都不是世人眼中江湖人應有的愛好。而關馳景痴迷武學,倒是終於像一個江湖人了,但這坦然承認自己武功不行的樣子,果然不愧是曲枕書的師弟。
她問道:「關師兄覺得自己是趙括嗎?」
關馳景摸了摸鼻子,道:「倒也沒有那麼差勁。但我不是趙括,卻也不是白起。我的實戰……算是中等水平吧。你的實戰,比我強很多,只是——」他的眼中忽又露出幾分疑惑來,「你真的是危門的危蘭嗎?」
危蘭道:「你不信?」
關馳景道:「我師父有一位朋友曾經說過,武人的武功特點與其自身性格密不可分。」
危蘭道:「尊師的這位朋友是誰?」
能做傅道歸的朋友,大概也是江湖武林中的一位前輩高手。
關馳景道:「是一位高人,名字我不能說。他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就像我大哥和我二姐的劍法,便是柔中帶剛,連綿不絕。我聽說不但你的武功與我大哥齊名,你的為人品性也與我大哥二姐齊名,可是……你的武功和你傳聞中的性格,也差得太遠了。」
危蘭笑道:「關師兄剛才不是也說過了嗎?人品人格是可以偽裝的,焉知我不是一個偽君子?」
關馳景挑挑眉道:「偽君子我其實見過不少,但像你這樣承認得如此爽快,我還是頭一次見。」
危蘭又淡淡笑了一下,手中的明月石的光亮逐漸變弱,她想她的確不應該算是君子。真正的君子大都性情平和,然而她自幼要強,做什麼事都想要做到最好,甚至在更小的時候也如大多數同齡人一般,遇事容易衝動。
直到後來年歲漸長,她需要為本門的師弟師妹們做榜樣,需要代表危門行走江湖,她得守更多的規矩,她的性格才修煉得冷靜穩重。
可是她的武功卻沒有改變。
她一旦出劍出招,依然喜歡去拼,依然很多時候都不顧忌自身安危。
她曉得她自己不能算是真正平和的人。
而這或許也是她喜歡與方靈輕待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明月石的光亮終於徹底熄滅,她再度想到方靈輕,又心緒不寧起來,不禁忽然微微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關馳景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哎呦」了一聲。
危蘭打燃第二枚明月石,問道:「怎麼了?」
關馳景道:「你知道趙文元為什麼不殺我嗎?」
危蘭問:「為什麼?」
關馳景道:「之前我為了調查一件事夜探趙府——」
危蘭道:「這件事和紫衣社有關嗎?」
關馳景道:「紫衣社,那是什麼?我沒聽說過的。我要查的這件事挺複雜的,既和這位趙大人有關,也和南京應天府的知府有關,所以我和我五妹約好,她去南京調查,我來徽州調查——」他說到這兒,見危蘭的神色微動,狐疑道:「危師妹,你想說什麼?」
南京應天府知府盧通海,此人的名字,也在那本名冊上。
而他和趙文元也是那本名冊里官位最高的兩名官員。
危蘭沉吟道:「關師兄請繼續說。」
關馳景道:「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最後我被他發現,與他打了一場。只是他要向我問些問題,在沒有得到答案之前,他不能殺我,就封住了我的內力,把我關在這裡——」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痕,「這就是他審訊拷打我的痕跡。但他並不知道我是渺宇觀的弟子,也不知道渺宇觀的內功「歸根功」的奇妙之處,再給我幾個時辰的時間,我就能恢復功力。我本是打算,等到那時候他若是再來找我,我就趁他不備,暗算於他,反正我都危在旦夕了,我也不用再講什麼光明正大,誰知道你下來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道:「你和我不同,我是真的輸在了他的手裡。而你呢,如果不是他突然開啟地下機關,你再繼續和他打下去,說不定輸的是他,所以他肯定對你有懼意,我擔心他不會再來這裡。」
如果他們一直被困在這裡,沒有陽光,沒有飲食,那麼他們最後的下場。
必然會變得如同那兩具白骨一般。
危蘭望了望頭頂的鐵板,道:「趙文元是怎麼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