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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鴻信奇道:「地圖?什麼地圖?」
危蘭頗覺可悲, 她不曾想過自己還會有與朋友耍心眼的一天,但心中無論多麼感嘆,她的行動並無絲毫猶豫, 當即便將話繼續說起去:「是多幅天下山河疆域圖, 每一寸土地皆畫得極為詳細。聶幫主先發現了它們,怕此圖現世, 會引起騷亂, 因此先把它們藏了起來,之後又在私下裡交給了師父。」
再之後, 除了江浙沿海一帶的那部分地圖, 李良欽請危蘭與方靈輕轉交到俞大猷的手中, 其餘更多部分的地圖則由李良欽貼身保管。
危蘭卻在這時說了句唯一的假話:「而師父又將它們全部交給我與輕輕。」
留鴻信顯然的確是剛剛聽說此事,臉上露出毫不作偽的驚訝神情,真正好奇了起來:「天下山河疆域, 要將它們都呈現於數幅圖中,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這也是本盟五位先祖前輩當初所繪製的嗎?」
危蘭只淡淡道了一句:「或許吧。」便不再言語。
前方雜亂的枯草叢中,他們終於又在地面發現隱約痕跡,當下將心思放在了追兇上。
這一日收穫不小,直到黃昏來臨, 夕陽將落, 留家堡與危蘭、方靈輕聯合, 又抓了五名逃亡的飛廉堂弟子。想來不出半月, 他們便能將餘下的逃亡之賊全部擒獲。
深夜,眾人又在城中包下一家客棧歇息。留鴻信住在一樓後院某間客房,正在窗下挑燈讀書,忽聽窗外疾風颯颯,似有龍吟虎嘯之聲。他聽得出那是他家八妹揮鞭的聲音,當即推開窗戶,望向前方的紅色人影,笑道:
「這麼晚了,還在練功。八妹,你何時變得如此勤奮了?」
留煙霞覷了他一眼,一言不發,仍將長鞭舞得劈啪作響,如金帶圍繞周身。她向來七情上臉,藏不住心事,留鴻信看出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滿,走出房門,人還未來到她面前,剛剛問出一句:「又是誰惹你了?」只見一條赤金色的長鞭忽地朝他面門打來,他正猶豫是否應該閃避,金鞭在半空中一卷,又被留煙霞收回掌中。
留鴻信見狀瞬間明了,納罕道:「惹你不高興的,難不成是我?」
留煙霞氣哼哼地道:「你都已經猜到了,還來和我說什麼話?我只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留鴻信越發茫然,思索半晌,仍是搖搖頭苦笑道:「但我實在想不出,我今兒哪裡有惹你?」
今晨兩人分別,直到黃昏才再次見面,基本沒談幾句話。
然而留煙霞與危蘭、方靈輕說的話可不少。
得知今日留鴻信果然被留晟利用,強烈的失望情緒讓留煙霞更加氣憤,若非危蘭與方靈輕另有計劃,她怕是已忍不住要與留鴻信鬧上一場。但越是忍耐,她心中的火燒得越旺,只得深夜揮鞭發泄鬱氣。豈料驚動了留鴻信,聽他這般溫言關心,留煙霞忽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握著鞭子往前走去,也不問留鴻信是否同意,直接進了對方的房間。
「四哥,我問一件事。」
「何事?」
留煙霞先關上了房門,再道:「之前在江湖裡流傳的,我們俠道盟與造極峰的往事,你是怎麼想的啊?」
留鴻信知曉她性子衝動易怒,只當她今晚又是因為什么小事而鬧起了脾氣,萬萬未料到她會突然問起此事,怔愕有時,躊躇道:「這傳言已在江湖之中流傳了一年有餘,本盟各派俠士也查探了一年有餘,卻始終沒能查出真相,你問我,我也是不知的。不過去年在蜀中之時,方姑娘曾與本盟立下約定,她會設法徹底查清俠道盟與造極峰的恩怨糾葛,最遲明年給江湖武林一個交代。這一次我們在小孤山召開武林大會,究其起因就是為了她的承諾,且看她在大會有何說法吧。」
留煙霞道:「可我又沒問你知不知道真相,我是問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留鴻信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留煙霞道:「這麼大的事,難道你就沒一點自己的想法嗎?我問問怎麼啦?」
留鴻信聽她語氣里有耍賴的味道,無奈一笑,只得道:「雖說那筆記與石碑的的確確是百年前的前朝舊物,不可能作偽,但……但我想其中必有誤會,無論如何我不信本盟前輩會是那等無義小人。不然……不然我們俠道盟這百年多來遵循的俠義之道,不就成了個笑話嗎……」
「大錯特錯!」
留鴻信前數句話是在回答留煙霞之問,末句話的語氣卻逐漸變輕,微不可聞,更像是他的喃喃自語。留煙霞離他極近,聽清楚他的呢喃,大感不悅,登時就要反駁。
「你最後一句話真沒道理。俠義之道有什麼不對?若是我們在路上見到有人被欺負,拔刀相助,救了對方,你說我們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自然……是好事……」
「這不就是了!甭管我們的先祖是什麼樣的人,俠道盟與造極峰從前又有什麼糾葛,就算這一切傳言都是真,無非是我們五派的名聲受損。可是我們行俠仗義又沒有錯,怎麼能是笑話?」留煙霞說著在窗前坐下來,把玩著手裡的赤金長鞭,腦海中漸漸浮現許多回憶,「不過,我以前做了扶危濟困的事,很少有人真正感激我,那時我還不懂這究竟是為什麼,常常為此生氣。現在回想起來,若是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想著旁人的評價,便不算真正心存俠義了。」
留鴻信明知她說得有理,卻總是不由得回想起父親留晟與老堡主留鶴山對他的耳提面命……他不願讓他的長輩們失望,自幼時起他最重要的責任,便不是別的人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