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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發現了什麼?
方靈輕心道,既然如此,為避免出現意外,得提前另想辦法讓留影說真話了。
正在她思考之際,留晟已再開口,向危蘭問道:「危姑娘對此有何想法?」
危蘭道:「我今日再來貴堡,一來是請留師伯小心注意,二來是想再審問審問燕玉龍。」
留晟道看了看危蘭身旁的數人,有方靈輕,也有振遠鏢局的眾位的鏢師,狐疑道:「你們都要去?」
危蘭也不過多解釋,只道了一聲:「是。」
留晟不能拒絕她的要求,道:「好,我派人帶你們前去。」
之前燕玉龍的確相當嘴硬,無論眾人怎麼訊問,他一句話都不肯說,然而今日今時危蘭已掌握了他的真實身份,那就算是有了一個突破口,也就算是有了讓他開口的可能。
自然是要再審問他一次。
牢房是一個無論什麼時候都幽暗陰沉的地方,昏昏暗暗的燈燭一搖一晃,燕玉龍面對著牆壁,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半點反應也沒有,仿佛一座雕塑。
危蘭見狀想了一想,才溫言問道:「我是應該叫你燕玉龍,還是應該叫你孫長宇?」
只這一句話,她就看見前方鐵牢里的那個身影動了一下。
危蘭繼續微笑道:「燕玉龍與孫長宇雖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鑄兵師,但依我之見,前者所鑄的刀劍,要比後者所鑄的刀劍好上許多,所以我還是喚你燕玉龍吧。」
在場諸人基本沒見過孫長宇所鑄的兵刃是什麼樣子,無從比較,對危蘭這句話倒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可燕玉龍自己清楚,他為了隱瞞身份,在百鍊鋼鐵鋪掛出的那些刀劍,都是他隨手鍛造出的下下品,完全不是他的真實水平,危蘭又不是眼睛瞎了,怎會說出這種話來?
因此他實在忍不住回過了頭,盯著危蘭問了一句:「為什麼?」
危蘭道:「兵刃都是死物。而這世上最珍貴的,應該是每一個人的生命。孫長宇為了一個死物,而殺害了那麼多無辜百姓的性命,所鑄造出來的刀劍,在我看來,不是上品,更不是神品。」
燕玉龍很不服氣地反問:「是下品?」
危蘭道:「是無品。」
燕玉龍原本一直冷冷靜靜在待在這座牢里,受了諸多酷刑折磨也不把它們當一回事,在聽到這三個字之後瞬間,冷冷道:「寶刀寶劍可傳千秋萬世,與日月爭光,而一個普通人與螻蟻並無區別,能以其性命為刀劍增輝,是他們的榮幸才對。難道你不曾聽說過干將莫邪的故事?」
他說話向來簡略,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字。
只因危蘭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鑄造兵刃的的確確是他摯愛的事業。
是他的道。
危蘭淡淡說道:「莫邪是以己身殉劍,你若真有此心,為何不自己投入爐中,卻要令無辜之人去殉你的道?」
燕玉龍道:「如果我的命可以鑄得成一柄絕世神兵,我自會這麼做。」
這話他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顯然不是假話。
危蘭沉吟道:「但你的命沒有這個作用,留晟的命卻可以?」
燕玉龍再次沉默,眯起了眼打量起了危蘭,似乎是在奇怪她為何會知道這麼多。
危蘭接著道:「既然如此,那麼那一柄你鍛造出來的暗藏暗器的寶刀,為何要送給留飈,而不送給留晟?」她頓了會兒,見燕玉龍仍是默不作聲,又平靜地思索道:「是了,殉劍的只能是活人,而不是死人,你必須活捉留晟。可是你卻故意讓留家堡的人抓了你,你要對付留晟,豈不是更困難了?」
燕玉龍聞言終於又出了聲。
不是說話,而是冷笑。
方靈輕忽問道:「其實,你的主人不是權九寒嗎?權九寒的武功天下第一,別人殺不了留晟,他肯定是殺得了,你幹嘛不請權九寒出手啊?」說著稍稍一頓,同樣自問自答:「哦,權九寒走火入魔,武功已經不復當初了。但他既在喝涅槃湯,那就說明他武功總有恢復的一日,你就不能等等嘛,等他的武功徹底恢復了,再請他幫你抓人啊?」
此時在這座大牢里的人雖不少,既有危蘭,也有方靈輕,有振遠鏢局的數名鏢師,還有留家堡的數名年輕弟子,但除了危蘭在與燕玉龍說話,其餘人皆始終默默無言地旁聽,是以方靈輕這一段突然插話,讓眾人都怔了一下。
一部分人覺得她的話有道理。
另一部分人則笑道:「雲姑娘,你也不想想,魔教中人薄情寡義,縱然權九寒果真是他的主人,堂堂造極峰主,怎麼可能聽自己一個下屬的吩咐?只有權九寒讓他去殺人的份兒,沒有他讓權九寒殺人的可能。」
危蘭早已知曉當初在百鍊鋼鐵鋪的那名「病人」極有可能是留影與燕玉龍不知從何處擄來的無辜百姓,而絕非權九寒本人。
她也知曉方靈輕知曉這件事。
是以她不禁低下頭,睫毛微微一動,略一思考,又側過了首,觀察起了方靈輕的神情。
正大光明地觀察。
她知道方靈輕是在演戲。
方靈輕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是在演戲。
因此方靈輕完全沒有在意她的注視觀察,似乎恍然地點點頭,再衝著其他人道:「也是啊,此言有理,那他之前嚷嚷著什麼權九寒一定會來救他,到時候要我們好看,也絕對是不可能的事了?」她又笑起來,目光移向鐵牢里的犯人,「所以你還是老實點,把什麼都交代了吧。就算再過些日子,權九寒的武功恢復了,也不會來救你,更不會幫你活捉留晟,你還這樣一個硬撐著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