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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箏道:「俠道聯合盟二門三堂,有無數職銜,也是無數權位,卻從來都沒有我們坐上去的份兒,我只是想讓危蘭幫我們在俠道盟里謀幾個位子而已。」
郁笙道:「你竟然在乎這些?」
她依然不願意相信,郁箏竟會是貪圖權勢之人。
郁箏再次立刻搖頭,道:「我不是……我不在乎,什麼權什麼利,我從來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郁笙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郁箏道:「當然有關係。當年庚戌之變,阿姐你殺了多少韃靼官軍,最終落得個經脈盡毀的下場,可那些嫡系弟子呢,就像危蘭,是,她武功確實不錯,能殺了那欽也確實是她的本事,可當時有多少人跟著她身邊保護著她,只恐她有危險,便會立刻出手相救。如果……如果那時候也有這麼多人跟在你身邊保護你,你還會受這麼重的傷嗎?」
她頓了頓,雙手握拳,強忍著眼中的淚,緩了會兒氣,才繼續道:「這也就罷了,但你受傷之後,這麼多年了,有誰記得你的功勞,有誰理會過你?」
郁笙道:「當年我趕去京城支援,是不欲韃靼侵我國土,是不欲百姓們在戰火中遭殃,難道我為的是功勞名聲嗎?」
郁箏冷笑道:「你是不為功勞名聲,怎麼別的嫡系子弟卻能因此立功,萬人稱頌,得到獎賞?就連危蘭她也是因為那一戰而名揚江湖。」
自古以來,不患寡,而患不均。
「好,阿姐,我知道你淡泊名利,你對這些事都無所謂。那麼他們呢——」郁箏突然伸手指向時津,「那名韃靼高手明明是阿津的父親和師敬魯一起殺的,但師敬魯是挽瀾幫的長老,風風光光,大家都敬重他,稱他是英雄,誰還記得阿津的父親當年也算是殺死那那名韃靼高手的第二號功臣,卻因為傷重不治而……」
時津本低著頭,默默站在一旁,聽郁箏說到了這兒,不禁輕聲嘆了口氣。
郁笙仍不贊成郁箏的行為,然而見狀心中一動,忽覺郁箏此言確實有理。
她自己做事只求問心無愧,縱然簞食瓢飲,也不改其樂,卻如何能夠要求所有人都甘願奉獻而不求回報?
至少郁箏還懂得反抗,而自己似乎從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只聽郁箏接著道:「阿姐,你不為功勞名聲,但那些功勞名聲本就是你的,你本就應該得到。但我們必須有了權勢,我們在俠道盟里說的話,才會有人聽。到那時候,我們才能將當年之事重新提起,我就是讓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都記得你們做過的事。」
郁笙道:「那你為什麼不讓危堂主將這件事重新提起,非得向她要權?」
郁箏道:「因為我們想做的,不僅僅是這件事。阿姐,明明我們也是如玉山莊的弟子,可我們從小到大遇到的不公,難道還少了嗎?既然我們和那些人都一樣姓郁,我不想壓在他們頭上,只是他們有的,我們也該有。」
郁笙道:「所以你就以雲姑娘的秘密來威脅危堂主?那時候我的傷還未好,你就不怕她們一怒之下,不再給我療傷?」
郁箏道:「我們的計劃,你一無所知,我看得出來,她們對你的印象很好,很敬重你,應該不會……」
郁笙道:「原來你都知道,你便是因為知道她們俠骨仁風,不會遷怒於人,所以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恩將仇報,是嗎?」
郁笙緊緊咬著下唇,一顆心猶如在火里煎熬,這些日子以來即使她萬分思念郁笙,她也始終不回家一趟,不單單是為了看守霍爾卓——她有那麼多兄弟姐妹,誰都能幫她嚴密監管著霍爾卓——可只要她一旦回了家,她便極有可能與危蘭、方靈輕遇上。
她如今卻害怕與她們碰面,害怕看見他們的眼睛。
愧疚的滋味最不好受。
然而此刻,她仍然挺直了身體,注視著郁箏,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對不住她們,但為了大局,我只能行非常手段。大不了,我事後補償她們。」
這句話剛剛落下,只見郁笙驟然間下意識揚起右手,卻停在距離郁箏臉頰半寸之處,終究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她與郁箏自幼父母早亡,是她將郁箏帶大,不但教她讀書識字,更教她立身之本,教她俠義之道。偶爾郁箏也會有些淘氣,她最多批評幾句,還從未打過她,便是因為她知道,她的妹妹,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秉性始終純善。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小箏變成了這個樣子?
郁箏並不怕挨打,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然而沒等來郁笙的巴掌,反而看到郁笙臉上嚴厲與難過交織的神情。
這讓郁箏的心一慌,頓覺無措,小心翼翼地道:「阿姐……」
郁笙道:「你跪下。」
郁箏沒有半分猶豫遲疑,雙膝一彎,登時跪在了郁笙的面前。
一旁的時津看了看她們兩人,也很快跟著跪了下來。
郁笙道:「好一個大局,這是你們的大局,那別派的江湖子弟呢?當年庚戌之變,趕往京城支援的江湖俠士千千萬萬,你說我們遇到了不公,那些別派的師兄弟姐弟難道不是一樣,你的大局也包括他們嗎?」
郁箏神色微動,忽地又想起了霍子衿的遭遇,又想起那日危蘭所說的那句:
——「這個世上不夠幸運的人,不僅僅是令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