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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心!」
這四個字是沈曼的脫口而出。
只有沈曼看見了青年背後的男子又伸出了那一隻手。
向著青年的背脊猛衝過去的一隻手。
青年輕輕吹了個口哨,一轉身,白色的衣袖一揚,恍若雲海翻騰。
大約過了有一個彈指的時間,這一個彈指期間發生的事,沈曼無法複述出來。一是因為時間太快,二是因為青年衣袖的舞動令人眼花繚亂,她根本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聽見「砰」的一聲,兩人之中果然有一人倒在了地上。
青年猶佇立原地,居然終於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笑意,蹙了蹙眉:「枯榮手?你練得還不錯,可惜有幾處破綻。」
那男人慢慢地爬了起來,握緊了拳,神色裡帶上了驚恐:「你……你……」
青年道:「我為什麼?你現在已經選擇了被我揍一頓,不錯,你可以滾了。」
回憶結束。
沈曼的回憶結束。
果然與郁淵所說相同,想必她前日也是這般告訴郁淵的。
危蘭問:「那後來呢?」
沈曼道:「後來我請郁公子到了我的房裡,給他彈琴聽。郁公子聽了有兩首曲子,就又離開了我房間。這之後,直到大火燃起,我都再沒有見到郁公子。」
危蘭想了一想,又問:「沈姑娘剛剛說你已被贖身,為何現在——」
沈曼打斷道:「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贖我的人還會要我嗎?」
危蘭道:「真抱歉……」
沈曼道:「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危蘭微笑道:「沒有了。」
和沈曼告辭以後,危蘭又與張媽媽以及其他姑娘談了一番,方離開此處。時已黃昏,街上歸家的人群熙熙攘攘,她的腳步不急不慢,木鞘長劍系在她腰間,她一邊望著飄雲,一邊尋思:
有許多江湖同道最初聽到郁無言之死的消息,並不感意外,畢竟郁無言是出了名的高冷桀驁,極容易與人結仇的性格。可是從沈曼的回憶中聽來,他明明也是一個路見不平、願意出手相助的熱心俠者。
當年如玉山莊究竟為何要將他除名?
沈曼的話是有破綻的。
偏偏危蘭願意相信至少她所描述的郁無言是真實的。
——或許因為她描述的郁無言,是自己記憶里的郁無言?
思索到此,危蘭已經來到如玉山莊在廬州的一座大牢。
所謂「監獄大牢」,是只有朝廷官府才能修建設置的場所。普通的江湖組織若私設監牢,違反大明律,一旦被發現,必會受到官府嚴厲懲處——當然這還是免不了某些江湖組織在暗地裡建造自己的私牢。
唯有五大幫派不同。
五大幫派可光明正大在自己的地盤建造監獄大牢,就連官府也管不著。
守在牢門口的幾位護衛一見危蘭,當即揚起笑容,抱拳招呼:「危姑娘,您來了!」
危蘭回禮道:「留公子現在還在嗎?」
「留公子已經離開一陣了。魔教那小子嘴硬得很,到現在還是不願意交代出他的同夥都在哪兒,留公子乾脆率人去城中搜捕了。」
大牢是用鐵鑄成的。
昏暗,陰森,只幾點燭火發出幽光,照見了常三步身上縱橫密布的傷痕。
是鞭傷。
一根鐵鞭就放旁邊的刑具架上。
而受傷的人亦被鐵鏈鎖在鐵架上,聽見忽然傳來的一陣輕微腳步聲,他吐了口唾沫:「他娘的我都說了多少遍,老子跟那件事沒關係——」他話還未說完,他抬起了頭。
他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本以為又是郁淵或者留經略再次前來審問拷打自己,誰知對面站著的竟是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常三步不由得多盯了她一會兒。
危蘭對他直白的眼神仿佛視若無睹,吩咐左右守衛:「把他枷鎖解開吧。」
「這……」
「解開吧,他逃不了。」
危蘭的聲音似乎永遠這般又輕又柔,卻在此時有了一種威儀。
沒有人敢、也沒有願意拒絕危門大小姐的命令。
危蘭緩緩坐到了一旁的椅上,看向常三步道:「我來這裡,不是問你有沒有殺了郁無言,也不是問你的同夥在哪裡。所以,這不算審問,你可以也坐下。」
常三步奇道:「哦?那你來幹什麼?」
危蘭道:「我曾聽說造極峰有一種靈藥名為『雪融膏』,能夠替人的肌膚消疤除痕,無論是刀劍傷還是火燒傷,它皆可以治療。你有這種藥嗎?」
她這話問得直截了當,常三步本在心裡冷笑道老子憑什麼告訴你?可看著她清麗絕倫的臉龐,聽著她溫溫和和的語氣,又情不自禁地動了動喉嚨,把罵人的咽了下去。
常三步本就向來好色,加之感念對方適才命人解了自己枷鎖的舉動,是以他雖然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對面這名女郎到底是誰,已願意回答她的問題:「雪融膏的研製頗為不易,因此極其珍貴,只有我們峰主以及二使四堂主等高層才有,我怎麼可能有?」
危蘭想了一想,點點頭,又起身走了。
常三步呆住。
呆了半晌。
在危蘭出門之前,他才反應過來驀地大喊:「你來就是問我這一個問題的嗎?」
危蘭似充耳不聞,已飄然出了大牢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