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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煙霞顯然是個暴脾氣,做不到似方靈輕那般說任何話的語氣都悠悠閒閒、神情態度好像也永遠淡定自若,她又一次被氣得臉色漲紅,半晌卻無言以對。
危蘭在旁,看著方靈輕笑意盈盈的模樣,忍不住淡淡笑了笑。
她知道,方靈輕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很對。
但方靈輕的每一句話,也是她偶爾會思考的問題。
——權力是一把雙刃劍。
——握著這把劍太久之後,還能夠保持初心嗎?
她的思緒似乎很突兀地飄向遠處。
突聽留煙霞叱道:「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烈文堂主有沒有資格當了!」
手中金鞭再度一揮!
仿佛驀地捲起長風,她整個人也直直飛掠向前,猶如風中玉龍,這次是真真正正攻向了前方人。
攻向了方靈輕。
「你打贏了我,我就聽你的話!」
方靈輕的臉上仍掛著輕鬆自在的笑容,她從前經歷過不少生死之戰,還沒把對面的這位刁蠻小姐當回事,正要抬起一隻手,忽意識到自己如今假扮的乃是危蘭。
危蘭使的是劍。
方靈輕對劍法倒是頗有了解,甚至她的掌法之中本就帶有劍法的特點,但荊楚危門有一套祖傳的「荊楚劍法」,那她可就完全不會了。而杜鐵鏡與楚鵬等人確是不可能熟悉危門的劍法,留家堡作為危門的盟友,雙方子弟常有往來,卻應該對彼此武功都有所了解。
萬一留煙霞認出自己使的功夫根本不是荊楚劍法怎麼辦?
方靈輕此念一旦生起,遂也將頭一轉,看向危蘭。
看向危蘭腰間繫著的那把劍。
白日青冥里似有星光一亮,原來是危蘭瞬息間拔劍出鞘,已將長劍扔給方靈輕。
方靈輕手握劍柄,在剎那之間開始回憶曾經所見過的危蘭在戰鬥中的動作招數,劍刃斜斜一揮。
空中那被金鞭捲起的洶湧狂風驀地散開。
她的劍穿過長風,登時劃中了那條打過來的金鞭!
然則留煙霞的武器豈是尋常之物,那金鞭是用特殊材料所鍛制,劍鋒刀刃都不可能損壞它半分,留煙霞將長鞭再甩,接連又出數招!
偏偏方靈輕的身法始終飄逸靈活,金色鞭影雖重重疊疊,就是打不到她的身上。
危蘭端立原地,揚眸注視前方這場戰鬥,平靜的眉宇間浮現出些許欣賞的笑意。
——真像。
方靈輕模仿得真像。
儘管她也只能模仿荊楚劍招的外形,學不了荊楚劍法的精髓。
可方靈輕相信,留家堡的人同樣不會懂得荊楚劍法的精髓,不會看出她的似是而非,她便放心大膽,三招虛,一招實,引著留煙霞的鞭子玩了起來。
留煙霞本是急性子,哪裡有耐心去研究她的虛虛實實,霍然將身體一轉,欲要揮出一鞭「狂龍出海」的絕招。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兒。
方靈輕趁著她轉身的這一剎那兒,右手出劍不停,左手纖纖玉指微微一挽,「繞指柔」點在她腰側,她退了一步,忽覺脖頸一涼。
方靈輕手中的那柄劍。
那柄冰涼如霜雪的劍。
已經架到了她的脖頸上。
方靈輕站在雪地里,笑意嫣然,道:「你剛剛可說了,我打贏了你,你就聽我的話。」
留煙霞抿緊了唇,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從前留煙霞與留家堡的同輩之人比武,除了四哥留鴻信比她強太多之外,其他的兄弟姊們卻很少有比得過她的。似今日這般,如此輕易地輸在一個同齡人的手裡,於她而言尚屬首次。
「你的功夫果然不錯,難怪大家都稱你是危門的天才。」片刻,她承認失敗也承認得爽快,旋即將視線移向楚鵬等人,乾脆利落地躬身行了一個禮,同時道了一聲,「對不起。」
雖然,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也算對那些鏢師有恩,到底有哪裡對不起他們?可她說過的話自會遵守,絕不會出爾反爾。
方靈輕滿意地收回劍,再問道:「你幹嘛討厭我啊?」
——你幹嘛討厭危蘭?
方靈輕真正想問的當然是這個問題。
留煙霞道:「你武功再高又怎樣?為人一點也不行。」
方靈輕道:「我們之前見過嗎?」
留煙霞這下不說話了。
片刻的緘默中,冷冷的山風不停歇地低吟呼嘯。
方靈輕欲要再問,忽覺身旁有些許暖意,她側首,只見危蘭已走到了她身邊,朝她露出一個淺淺的代表感謝的笑容,放輕了聲音道:
「謝謝你。不過,我想了想,雖然我從前並不認識她,但這世上討厭我的陌生人,也一直不少。」
方靈輕大感詫異,也低聲道:「可你脾氣性子都這麼好,也會有很多人討厭你嗎?」
危蘭道:「很多,自我任烈文堂主以來,常有人恨我。可是,這不重要。」
方靈輕看著危蘭沉思微時,終於道:「那好吧,這件事,我算幫你辦完了?」
危蘭微笑頜首。
還有一件事,她去辦就好。
她轉身,又走去了那十來名面露驚恐的鏢師面前。
——驚恐。
他們的臉上確實透著這種神色。
就在留煙霞向他們鞠躬道歉以後,他們的臉上便透著這種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