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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不想與他們多言,更不想在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想法,便沉默以對,不再言語。
而她不答,晏覓星總不能逼她回答,沉寂了良久,他轉頭望向自己的師姐。謝憐草對此同樣感到好奇無比,想了一想,突然開口道:
「你要是告訴我們,我讓穿柳陪你玩一會兒。」
紫蘇雙眉驀地一皺,抬頭像看傻子一般看向她,道:「你當我和你們一樣幼稚嗎?這東西對我毫無用處,我要它做什麼?」
誠然,這隻「狸貓」內置機關暗器,也算得上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武器,但它畢竟不能天下無敵,即使紫蘇擁有了它,照樣打不贏危蘭與方靈輕,照樣離開不了這裡。
謝憐草道:「可你喜歡穿柳。」
紫蘇道:「胡說八道!誰說我喜歡它?」
謝憐草每每說話總是格外小聲,但此時的語氣極為肯定:「你騙我。你之前看她的眼神告訴過我,你喜歡它。」她歪歪頭,聲調里又透出了很明顯的疑慮:「為什麼世上很多人都喜歡口是心非?」
世上很多人不等於天下所有人,謝憐草的這句話便沒有那麼絕對。只因她知道,至少她的師父與她的那幾位師兄姐弟就從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既不說違心之語,更不做違心之舉;而除了師父和師兄姐弟們,她所見過的人里,也就唯有危蘭與方靈輕能稱得上是真正的表里如一。
這也是她喜歡危蘭與方靈輕的原因之一。
紫蘇突然又沉默了起來,她完全無法反駁謝憐草的這句話,終於又看向謝憐草懷裡的那隻機關狸貓,靜了半晌,才輕聲道:「誰騙你了?只不過……只不過你製作機關的本事確實高明,它很像真正一隻真正的貓,一隻我從前養的貓。」
晏覓星道:「那隻貓在哪兒?」
紫蘇道:「它早死了。」
貓犬的壽命遠遠不如人的壽命,何況她與它相依為命的那幾年,她們始終都在市井流浪,靠乞討為生,每日都飢腸轆轆,吃了上頓沒下頓,身體自然更為羸弱。但她比它幸運,就在它死後不久,她被秋眠花收養,從此拜入造極峰,成了造極峰飛廉堂的一名弟子。
那時的她並未對秋眠花感恩戴德。
她自幼父母早亡,族中雖有幾個親戚,卻個個陰險歹毒,霸占了她的家產以後,竟還在私下裡謀劃將她賣給拐子,她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被迫成為乞兒叫花。在最初她流浪的那些日子,有不少衣著華貴的公子小姐見她可憐,吩咐僕役給了她幾文錢,她滿懷希望地向他們說出自己的身世遭遇,希望他們能替自己做主,豈料他們轉頭就走,連她說的話都不願聽完。
漸漸她終於懂得,對於那些紈絝千金而言,幾文錢和幾粒沙子一樣,幾乎沒有區別,隨手施捨給她,根本不值一提;而若要他們真正為一個陌生人付出,這怎麼可能呢?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願意無緣無故為另一個人付出。
當初秋眠花在初遇她之時,施捨給了她一碗菜,同樣是舉手之勞,不值得她感激;而之後秋眠花願意收養她,也絕非大發善心,乃是另有緣故,她當然還是不可能將秋眠花當做大恩人。
但後來的那些年裡……
她繼續望著謝憐草懷裡的那隻機關貓,淡淡一笑道:「禽獸雖兇猛,但也單純,對你好就是真的對你好,與它相處之時不必有任何擔憂。人卻非如此,你永遠不知道他對你笑著的時候,是否又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在心裡想著如何殺你。堂主需要多一些忠心於她的親信,偏偏這個世上不可能有絕對的忠心,所以她就得用別的東西來換忠心。」
「堂主很早便告訴過我,她可以給我錦衣玉食,可以教我上乘武功,可以保護我不再受人欺辱,但我也須得對她付出全部的忠誠。還有許多其他的姐妹兄弟亦是如此,堂主付出那麼多的心血培養他們,他們又怎能對堂主不忠?」
晏覓星不相信這就是她的答案,道:「可是秋眠花現在已經不能保護你們,你們還是不肯背叛她,又為的是什麼利益?」
紫蘇道:「別人我不知道,而我……我因為還需要堂主給我的另一樣東西。」
晏覓星道:「什麼?」
紫蘇猶豫了一會兒,才又苦笑著道:「家。有堂主在的飛廉堂,才有些像我小時候的家。」
在她成為乞兒流浪以前,她也曾是被父母寵著愛著的掌上明珠,儘管那段太過美好的歲月也太過短暫,但始終被她珍藏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從未忘卻。而秋眠花偶然展露的溫柔,則會讓她在某些時候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
晏覓星納罕道:「這不就是情嗎?你剛才幹嘛要說情義敵不過利益?」
紫蘇搖首道:「這是我與堂主各取所需。」
晏覓星臉上的表情更加困惑,道:「你若是對秋眠花毫無感情,又怎會將她當作家人?」
謝憐草小聲嘀咕道:「我說你們口是心非,你們果然口是心非。」
在造極峰,別的幾位首領操縱手下,除了以威壓之,以利誘之,有時還會以情感之。只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威」是真的,這「利」大多數時候也不是假的,唯獨那所謂的「情」顯然是虛情假意。秋眠花便看不慣他們如此,吩咐手下做事,則從來只談利益,不談情義。
因此在秋眠花的影響之下,紫蘇所做出的任何決定,也永遠以利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