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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俠道盟革故鼎新, 引起江湖武林諸多變化,其中有些新規是否亦有不妥之處, 是否還可以繼續加以改進——現今已過去了一年有餘, 群豪心裡都有了一桿秤, 自然須得再次聚齊,商討一番。
江湖是俠者之家園。
天下群俠理想之中的家園,總是要不斷摸索才能建成。
雖說夏秋之間還有三月之久, 但若是方靈輕先往造極峰,也待不了多少日子又得啟程,並無太大意義。她思索決定,不如先參加了此次大會,再到造極峰處理事務不遲。
至於這期間, 她們時間十分充裕, 一路上仍悠然而行, 有時甚至特意轉道繞個彎子, 只為將從前她們路過卻不曾駐足的景觀再細細賞玩一遍。
盛夏炎炎,這日她二人正在溪邊玩水。溪流如玉帶,郊野草地深深淺淺,夾雜著紅白黃花,一望無際,忽聞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停在她二人面前,馬上武者先招呼了一聲「峰主」和「危門主」,旋即看向方靈輕:
「有您的信。」
方靈輕抬首,額上還有幾滴晶瑩水珠,笑道:「我的信?是誰給我的?」
「蘇州,黎霏。」
蘇州是方靈輕之母雲宛遙自幼生長之地,自造極峰生變以後,雲宛遙不願再在哀牢山上居住,遂重新回到她闊別多年的故鄉。方靈輕擔心她一人獨居或有危險,派了數名造極峰弟子在她身邊保護。
適才危方二人打了一陣水戰,危蘭聞言便從懷裡摸出一張繡帕,給方靈輕擦乾手上的水跡,隨後方靈輕才接過那封信,看了幾行字,不由得微蹙秀眉。
危蘭見狀只怕出了什麼事,不免心生憂慮:「伯母她……」
方靈輕道:「我娘無事,你不必憂心。只不過……前不久我娘不是想辦私塾嗎?現如今這私塾是辦了起來,她也收了許多學生,大都是尚在總角的孩童。其中有一個小姑娘,她的母親甚為奇怪。」
危蘭道:「是黎霏察覺出來的?」
方靈輕道:「不錯,此人隔三差五往我娘家裡跑,說是來看自己的女兒,實則總想與我娘套近乎。黎霏察覺到事有蹊蹺,觀察了她一陣,從她舉手投足之中瞧出此人似乎是個練家子的,偏偏裝作絲毫不懂武功的模樣,便立刻給我寄了此信。」
危蘭聽罷更疑,沉吟道:「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伯母始終深居簡出,在江湖上絕無仇家,此人莫不是衝著你……」
方靈輕眼中殺氣一閃而過:「若果真如此,那就是她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儘管黎霏等造極峰弟子的武功不弱,但凡事有萬一,不親自前往蘇州一趟將此事查個明白,方靈輕的心不安,她頓了頓,又剛道了一聲:「蘭姐姐——」話未說完,危蘭已握住她的手。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蘇州。」
蘇州府景物雅致,新雨過後的小橋流水蕩漾出一種如夢如幻的溫婉,雲宛遙住在一條小巷深處的宅院裡,甚是清靜。
危方二人是黎明辰牌時分到此,敲響宅門。而數天前雲宛遙已從黎霏的口中聽說她們會在近日前來探望自己,是以此刻看見她們也毫不驚訝,卻格外歡喜,連聲道:「快進來吧。」
方靈輕有許久未見母親,十分思念,才跨過門檻,已立刻撲進她懷裡,攬住她的脖子道了聲:「阿娘,我好想你!」
門後一座院落,正站在約莫十來名髫年女童,身子躲在樹後,腦袋歪著探出來,好奇打量前方兩個陌生的漂亮姊姊。雲宛遙回過頭,笑著招招手喚了她們過來,又將方靈輕和危蘭都介紹給了她們。
女童們當即向她們問候了一聲好,其中幾個最為乖覺的孩子轉了轉漆黑的眼珠,突然開口道:「先生難得與家人見面,我們不敢打擾,明日再來向先生請教學問,好嗎?」
其實是她們自己貪玩,欲趁此機會到街上玩耍。雲宛遙本已準備答應,危蘭卻心道不妥,倘若黎霏信中所說的那小姑娘的母親確實心懷不軌,她女兒回到家中將自己與方靈輕來此的事情一說,豈不是打草驚蛇,遂溫聲道:
「我給你們帶了見面禮,我們到一旁去瞧瞧如何?」
早在來蘇州的路上,危蘭已給雲宛遙和這群孩童一人買了一份禮。孩童們齊聲歡呼,對她瞬間親近了許多。
片刻後,危蘭帶著她們走到院落另一旁。方靈輕順勢與母親談起這十幾名孩童的情況,又問道:「娘,你怎麼突然想到要教書了?」
雲宛遙道:「你外祖父從前便是教書育人的先生,他……他和兄長都是因為我而死,我如今也算是繼承他的事業。」
方靈輕一時默然。
雲宛遙接著道:「我幼時雖也讀了幾本書,但困於一隅之地,外面的天地終究見得太少,心向江湖,卻不知江湖究竟是何所在,才會……我只希望今後這些孩子長大以後莫要再如我一般,所以過些日子,我還想要再帶她們到附近城鎮遊學,見一見世面。」她撫摸著方靈輕的頭髮,心想女兒的改變似乎就是從離開造極峰開始,微微笑道:「你別擔心娘,娘現在過得很好。」
方靈輕也展顏一笑,繼而略一思索,雖覺母親的想法不錯,卻有一點疑問:「她們的父母竟都准嗎?」
雲宛遙道:「本是不準的,但官府派人相勸,他們不敢違逆官府的命令,這才不得不將自己的女兒們送來此處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