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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蘭聽罷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多謝。」旋即轉首看向了坐在一旁榻上的少女,又從自己的瓷瓶里取出兩粒凝玉丹,再次給少女餵了一粒,替她擦了擦額上的虛汗,方問道:「姑娘剛才說,你是丹霞派的師妹?」
醫館裡燈燭明亮,終於將少女的臉照得清晰,儘管她的面色神情依然蒼白虛弱,但一張臉蛋清俏動人,一雙眼眸靈動有神,直把危蘭看了許久許久,這才道:「我姓方,雙名靈輕。我爹娘都叫我輕輕,姐姐也可以這麼叫我。」
危蘭點點頭,也坐於榻邊,再接著溫聲問:「方師妹可知是誰給你下的毒?」
方靈輕聞言想了一想,先向左右瞧了一瞧,隨即身體再往前探了一探,最後才在危蘭的耳邊說起了話:「是造極峰的人。」
這個回答,在危蘭意料之中。畢竟方靈輕之前在樹上藏著的時候就已對她說了「造極」二字。而危蘭見她此時舉止如此謹慎,正也要悄聲詢問,忽覺背後一陣風起,少女雙指一動,轉瞬間宛若花謝花開一般的手勢動作已點上了危蘭腰□□道。
「真對不起,姐姐,但是,我就是造極峰的人。」
方靈輕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臉上仍不見血色,但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已在霎時間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嫣然巧笑。
危蘭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
方靈輕一彈指,滅了旁邊桌上香爐里的香。
那原本還在煮藥的大夫趕緊拿起一個藥爐,朝碗裡倒了一碗藥,走到方靈輕的身邊,遞了過去。
方靈輕道:「這麼快就煮好了?」
那大夫道:「這是我們另外一早就煮好的。這解藥要煮的時間實在太長,您的身體耽擱不得。」
方靈輕嘗了一口,苦得很,她皺著眉頭把它喝下去。
危蘭還仰著頭看她,忽道:「你只騙了我,你是丹霞派的弟子。但確實是造極峰的人給你了下毒,你沒有說謊。」
方靈輕是造極峰的人。
她自己毒了自己。
豈不是造極峰的人給她下的毒?
方靈輕頷首笑道:「如果不是這樣,姐姐你怎麼可能對我完全沒有防備?」
危蘭道:「你這樣做就是救常三步嗎?」
方靈輕道:「不然我給自己下毒好玩嗎?」
危蘭的雙眸驀地露出點疑惑。
這太罕見,無論是之前她初見藏於樹間的方靈輕,抑或這時中了迷香而被方靈輕封住穴道,她臉上的神情都可以說得上是波瀾不驚,永遠斯斯文文地說話,大方端莊地像一位從未見過刀光劍影的世家小姐。
這是第一次她眼中露出如此明顯的疑惑。
醫館裡靜了一會兒,那幾名大夫和夥計都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方靈輕身旁兩側,不發出一點聲音。解藥與凝玉丹一起服用確有奇效,不多時方靈輕的臉色已漸漸轉為紅潤,在燈下艷若朝霞,她又走到了危蘭的面前,解下危蘭腰間那個橢圓形的佩囊,打開一看。
原來是一個陶塤。
她笑問:「這個陶塤和這把劍,我如果送給郁家的人看,他們認得出是你的東西嗎?」
危蘭這時又恢復了她的平靜溫雅,道:「都認得出。」
方靈輕道:「那我把陶塤送給他們看,好不好?」
危蘭道:「不好。還是送劍吧。」
對很多江湖人而言,武器是他們的第二生命,危蘭卻似乎對自己的陶塤更珍惜一些。
方靈輕道:「當然可以。」她稍稍一頓,又陡然間喚了一聲「:辛游。」只見那先前給她看傷的大夫迅速來到她身邊,她將木鞘劍交給了他,並不發一言,那大夫已帶劍離開。
危蘭道:「郁師叔他們認為常三步是殺死郁公子的兇手,都十分痛恨於他。你若想用我來換常三步,他們不一定會答應。」
方靈輕道:「可是他們一定不能讓你死的。危家大小姐要是死在了這裡,他們怎麼跟危門交代?」
危蘭道:「他們不希望我死。但能借這個機會抓到造極峰屏翳堂大小姐,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方靈輕又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多,也很俏。即使此刻已經得知她的身份,危蘭仍然覺得她像是一隻立在枝頭的小雀兒,身上的傷痊癒,終於活潑了起來。
「你說得一點沒錯。」
方靈輕說完這句話,遂走去看窗外夜色里的燈火,燈火里的長街,雙眼亮晶晶的,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再跟危蘭對話。
過得一陣,辛游重又回到回春堂醫館,手中已沒有了原本屬於危蘭的那柄木鞘劍。他悄聲對著方靈輕回稟:「郁淵帶著人去了大北山。」
方靈輕道:「真的啊?你沒有被他們騙?」
辛游道:「屬下做事,少主放心。」
方靈輕道:「你都做錯一件事了,我怎麼放心?」
辛游登時一怔,大為不解,嘴唇動了幾下,卻終究不敢詢問。方靈輕不理他,已出了門,他只得也跟了出去。
這會兒還不算太晚,街市上依然頗為熱鬧,各家小攤小鋪的老闆們叫賣吆喝著。方靈輕在熙攘人群里穿行,一會兒看看這個攤子,一會兒看看那家商鋪,忽然拿起了某個攤子上放著的一頂帷帽,轉身繼續往前行了。
那老闆見狀臉色大變,當即就要去追趕:「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