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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靈輕的心裡倏然生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如果辜負了他的信任,倒似乎挺對不起他的。
縱然方靈輕明白他信任的不是自己。
但他顯然也是不認識危蘭的,他又為何如此信任危蘭?
這種磊落的信任仿佛一場浩蕩的風向著方靈輕襲來,直接吹到她心裡,令她不禁動容一瞬。
僅一瞬。
一瞬之後,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定是我最近和蘭姐姐通信太多,被她影響了。」方靈輕低聲對著自己的袖口說話,「她最喜歡自找麻煩,但我才不要做這樣的事。我本來就沒有答應杜鐵鏡要幫他,是不是?小弦,我們出發去關中吧。」
關中,與武昌相反的方向。
方靈輕將兩本寫滿了古怪文字的書冊揣進自己的懷裡,於雪中啟程。
大雪甚是神奇。
它可以讓原本多姿多彩的天地都變為一種顏色。
兩日後,冷冰冰的黃昏,一座覆滿了白雪的不知名野山之中,掛著冰霜的枯樹雜木掩映著一個小小雪洞,洞中漆黑一片,杜鐵鏡憑著多年來在深夜趕路時所練出來的目力,給自己身上的傷重新換藥包紮。
——離酉初大概還有兩個時辰了。
換完藥,他靠著洞裡石壁,盤腿而坐,運動調息,心中不免思緒紛紛:當年與師兄在黃牛樓一別,至今是有多少載了?若不是擔心那兩本冊子落入別有用心之人的手裡,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該去見師兄一面的。幸好,再等兩個時辰,若無人來打擾自己,自己的功力必可恢復到九成,到時便去浙江一趟吧。
可惜,人生總是不如意居多。
他不希望有人在今日來打擾自己,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在洞外一片白雪中,一個穿著灰色衣袍的身影突然出現,太過顯眼。
他奔跑時所施展的輕功,也太過顯眼。
杜鐵鏡生平最不喜歡像縮頭烏龜一般躲躲藏藏,心道此人若果真是發現了自己的蹤跡而尋到此處來,那自己就立刻出洞,與他打上一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下一瞬卻見此人四處張望,眼神里竟透露出一種恐懼。
他不像是找什麼人。
反倒像是在躲什麼人。
且一邊走,一邊銷毀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足跡。
杜鐵鏡眉宇間露出疑惑,佇立原地,直到目送他漸漸消失,記清楚了他離去的方向路線,過得須臾,冬風再次吹落幾片枯葉之時,他又看見第二個身影出現。
那是一名身著綠裳、披著雪白雲紋斗篷的少年女郎,眉目姣好,神態幽靜,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
恍若是白茫茫風雪中盛開的一朵花。
這樣美貌端靜的千金閨秀,應該待在有溫暖地爐的金樓玉屋裡調香弄琴才對,出現在這荒郊野嶺之中實在奇怪。杜鐵鏡心裡如此想著,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位姑娘身上,過得片刻,忽耳聞一陣足踩松葉之聲,他才倏地意識到:
——竟然又來人了。
這次,還不止一個人。
這次,終於是他認識的人。
——衝著自己來的人。
那是六名腰佩鐵刀的男子,一身勁裝,均是武士打扮,看見雪中的女郎也吃了一驚:「你是誰?來這兒做什麼的?」
這兩句問話的口氣都不算好,但女郎似乎並不生氣,溫聲答道:「我來這兒找一個人。敢問諸位來此地何事?」
——找人?
那六名男子聽得此言,互相瞧了瞧,正要問一句「你是否也是來尋杜鐵鏡」的,只聽得不遠處一個渾厚嗓音響起:
「他們是來殺我的。」
一個偉岸得仿佛就似一座山的中年漢子大步從雪洞裡踏出,旋即站定於天穹之下,並不瞧那六名男子一眼,只看著那女郎道:
「姑娘,你要找的人是否三十來歲,穿一身灰衣?」
那六名男子被他漠視,也不敢發作;本打算一擁而上,先制服了他再說,卻又被他此刻的氣勢給震懾住,皆在心底里嘀咕:難道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而那女郎微微一笑,頜首道:「閣下見過他嗎?」
杜鐵鏡道:「你找他是為了什麼?」
女郎道:「兩個原因。一,他殺了一名無辜百姓,我要抓他正法;二,有一件事,我需要詢問他。」
杜鐵鏡道:「無辜百姓?這是真的?」
女郎道:「是。」
杜鐵鏡聽罷再次凝視起這名女郎的眼睛,如水波月光一般的清澈無暇。他霍然道:「好,我相信你。他剛剛往那條路走了——」說著伸手一指,「我剛才觀察過你走路的步伐,你的輕功應該很好,肯定追得上他,去吧!」
女郎道了一聲:「多謝。」
然而她的腳步不動。
杜鐵鏡道:「你懷疑我給你指的是假路?」
女郎微笑著搖搖頭道:「足下相信我,我也相信足下。但是,我現在不能走。」
杜鐵鏡道:「為什麼?」
女郎道:「你的傷不輕。他們如果要殺你,你恐怕會有危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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