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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蘭道:「為什麼?」
方靈輕道:「它是很漂亮,可是再漂亮,它也只能燃燒那麼一瞬……是不是越是美好的事物,便消逝得越快呢?」
就像現在,在片刻的絢爛過後,夜空漸漸恢復原本的沉寂。
蒼穹又一次只有星月閃耀。
危蘭本意是帶她出來散心,沒想到勾起她的愁思,輕聲問道:「你是又想起了郁笙姑娘了嗎?」
方靈輕沉吟了一會兒,道:「是,也不是……蘭姐姐,其實這幾天我一直有些害怕,我們來揚州都這麼久了,始終沒能找到其餘六合真經的下落。」
危蘭亦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人。
倘若有一天,她也像這些絢麗煙花一般,在燃燒自己過後,便從此消逝在這茫茫天地間……
其實危蘭何嘗不怕?真經不能集齊,會走火入魔而亡的,不止是她,還有方靈輕。只不過,既然此刻方靈輕心中有些傷感,她就不能夠再將自己的憂慮給透露出來——這世間任何人都有脆弱時刻,無論她們當中是誰忽然生出了愁緒、猶豫、不安,另一人總應該做她的鎧甲。
因此危蘭轉過身,抱了抱她,笑道:「你上次不是與我說過,你懷疑六合真經是集五派武學精華之大成嗎?若果真如此,我更有信心自己將真經研究透徹了,或許根本就不需要再找餘下三卷。」
言罷,她頓了頓,再次望向無窮無盡的蒼冥,話鋒一轉。
「這世間美好的事物有很多,不止煙花,明月星辰也很美,它們便一直存在天地間。不做煙花,那便做明月星辰也很好。」
方靈輕沉思微時,道:「可是偶爾遇上烏雲遮天,就沒人看得見它們了。」
危蘭道:「那也不能說它們不存在。宋時梅宛陵《古意》詩里有一句『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說得便不錯。」
方靈輕終於笑了,握住腰間那柄無拘劍,仿佛握住了危蘭的手,道:「是,是我想差了,你本來就不是煙花,而應是明月,也是寶劍。」
在這個處處皆是風波的江湖,有這樣一柄劍、這樣一個人在身邊,無論發什麼都不必害怕。
本來危蘭只是想安慰方靈輕,誰料陡然聽見這句話,怔了一怔,心頭也登時敞亮。
她心忖,當初江師姐的問題,她應該能夠回答了。
兩人在這時都坐了下來,直接坐在了橋上,河水依然靜靜流淌,月色如霜瀉在了她們身上,她們肩挨著肩,在這個除夕夜裡靜靜地欣賞起了滿天星辰。
當除夕的時光也飛逝而去,迎來了嘉靖三十六年的元日,眾人在高郵又待了數天,遂打算離開,豈料就是那一天,眾人所住客棧的店夥計忽然來與危蘭說,外面有一位老者欲要拜見危姑娘。
危蘭下了樓,和那老者見了面,才知他原來就是裂刀門的紀勇。
「前些天收到江湖朋友的傳信,說是危堂主有事要見我,我緊趕慢趕,還是來得晚了,請危堂主恕罪。」
在前來高郵的途中,紀勇已左思右想許久,自己這段時間既不曾立什麼功,又不曾犯什麼錯,危蘭找自己究竟能有何事?他的心中七上八下,緊張的情緒顯露在了臉上。
危蘭見狀便不直詢問,免得他因為這樣那樣的顧慮而不方便回答,先請他坐下以後,與他聊起了天,漸漸地讓他放鬆,過了一陣,他已能與危蘭聊得火熱。
而江湖中人,一旦聊天,總會聊起武學。
「我聽朋友說,紀老前輩除了刀法了得,蜻蜓鏢也使得不錯?不知我能否看看前輩慣使的蜻蜓鏢?」
紀勇當即從自己腰間的暗器囊里拿出一枚蜻蜓鏢,遞到了危蘭手中。
危蘭接過,仔細觀察片刻,又遞給了身旁的方靈輕。
方靈輕點了點頭。
形狀樣式,與柏承的蜻蜓鏢,確實完全相同。
紀勇見她們神色,再次感到疑惑,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枚鏢……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危蘭將此鏢還給了他,搖搖頭道:「它沒什麼不妥。不過……我還有一事,欲再詢問前輩,前輩是否曾經收過一名弟子,名喚紀承?」
紀勇愣了一下,不明白危蘭為何會提起此人,默然良久,方嘆道:「是,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小叫花,我發現他根骨不錯,就都收了他為徒,又因為他沒有姓名,便讓他跟了我姓。但我已有好些年沒有見過他了,危堂主問他做什麼?」
方靈輕道:「你好些年沒有見他,是因為他曾被菁莪堂選中,送去了留家堡學武。可我聽說,一段時間過後,留天雄問他是想要繼續待在留家堡,還是回到裂刀門,他選的乃是回去——難道他回去之後便沒有找你嗎?」
紀勇道:「不,他找過我。」
方靈輕道:「找過?那為什麼這些年江湖上都沒有他的音信了?」
如果是方才,他剛見到危蘭與方靈輕,對方便立刻詢問他此事,他定會十分猶豫,不知如何回答。然而在與危蘭交流了這半個時辰之後,他見危蘭態度溫和,為人甚好,想必自己無論說了什麼,對方都能理解,遂嘆道:
「留家堡出入極其嚴格,他既到了留家堡做客,便不能隨便再出來,他也沒再給我寄信,我們之間的聯繫就此斷了許久。可是忽然有一天,留天雄派了人找我,話里話外都是對紀承的欣賞,說他極有天賦,如果能練留家堡的武功,想必前途會更不限量,成為江湖上一代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