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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世上大多數人而言,一個古老的規矩是否可以改變,得看是否對自己有利。
危蘊塵接著問:「所以你與錦衣衛合作,也是想要藉此探查錦衣衛的行動?」
危蘭道:「是。」
她說了謊。
她之前與錦衣衛的指揮使有過接觸,看得出來陸炳此人心思縝密,能力出眾,不是尋常之輩,想要在他領導的錦衣衛里探查到什麼,雖也不是絕對做不到,但確實會相當困難。
因此危蘭覺得沒有必要。
她之所以會如此說,一是想要俠道盟同意她與錦衣衛繼續接觸,也同意她繼續調查這樁案子。
二來則是因為她心裡還有個隱約想法,她認為她和錦衣衛從某種方面來說也勉強算是有一個共同目標,那就還有再次合作的可能,但究竟怎樣具體合作,這就是絕對不能告訴危蘊塵的了。
然而在照顧自己長大的長輩面前撒了謊,甚至有了心機,危蘭此時終究是不免有些歉意,不知還應該說些什麼。
危蘊塵突然道:「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與虎謀皮,可得處處小心。」
他說著頓了頓,目光移向危蘭的腰間。
那裡繫著一把劍。
一把很普通的劍。
他道:「你的劍什麼時候換了?」
危蘭道:「之前的劍,我送給了一個朋友。」
危蘊塵甚是訝異道:「朋友?哪個朋友?」
危蘭道:「是雲青姑娘,叔父應該聽說過她的名字。」
危蘊塵道:「是她啊……」
按理說,這江湖上幾乎每年都要出一批新秀少俠,危蘊塵不可能有空去了解那麼多的年輕人,然而去年在留家堡發生的事不是什么小事,如今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雲青是經歷過了那件事的人之一,何況她又是危蘭的朋友,俠道盟尤其危門自然就不免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上。
只是危蘊塵萬萬沒想到危蘭居然和這個姑娘的關係好到了這種程度。
劍客以隨身寶劍相贈知己好友,這種事以前在江湖中倒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且都算是佳話,但那必得完全信得過的朋友。
危蘊塵道:「她的來歷,師承何人,你清楚嗎?」
危蘭道:「她不方便說,但她和杜大俠關係匪淺,我想……」又鄭重道:「但她的為人品性,我可以擔保。」
不得不說,杜鐵鏡的俠名和杜鐵鏡的神秘師承,都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能打消很多人的疑慮。危蘭思忖,下回見到杜大哥,是不是也得請他幫忙遮掩一下輕輕的身份。
危蘊塵道:「那你如今這把劍是哪來的?」
危蘭道:「鐵匠鋪買的。」
危蘊塵一怔,看了危蘭良久,最終欲言又止,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侄女在最近兩年似乎變了許多。
但那柄劍本就是她的,她要如何處置是她的事。
只不過……
「你這孩子,用這樣的劍,也不怕辱沒了你的身份?」危蘊塵思索須臾道:「我年輕時候曾有一把佩劍,用了一段時間就沒有再用,後來寄放在一處分舵,離這兒倒不遠。它不如你之前的那把劍,但也算是一把寶劍,我派人將它取來,你可以先暫時勉強用用,以後再請人為你鍛造一把好劍吧。」
危蘭聞言一怔,心中的歉意加深了幾分。
旋即兩人離開房間,危蘊塵看見佇立在前方柏樹下的方靈輕,這才負著雙手,上前與她說了會兒話。
他的神色嚴峻,儘管誇了方靈輕幾句「少年英才」,可是語氣中隱隱還藏著少許前輩對後輩的管教意思。
方靈輕心中甚覺不悅,但她本就擅長隱藏自己的心思,看在危蘭的面子上,對危蘊塵的教導一一點頭稱是,好不容易等他走了,她哼了一聲,立刻將危蘭拉到旁邊,問道:「他罵你了嗎?」
危蘭搖首道:「怎會?叔父一向對我很好,很少批評過我。」
方靈輕道:「那你怎麼不高興呢?」
與危蘭相處了這麼久,危蘭心裡是否有什麼事,方靈輕只觀察她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
危蘭聞言默然有頃,極其輕微的一聲嘆息不知何時從她唇間發出,淹沒在一陣蟬鳴里。
她又重複了一句:「叔父一向對我很好。」
方靈輕登時恍然大悟。
可是危蘭如今決心要做的事,要走的路,是會讓她站在危蘊塵的對立面,站在荊楚危門的對立面的。
方靈輕道:「那你會有後悔嗎?偶爾一點點?」
危蘭毫不遲疑地搖搖頭,道:「我做的是對的事,我問心無愧。」
因此無論她有多少歉疚,後悔卻絕不可能。
她繼續道:「我只希望我接下來走的每一步,也能都是對的。」
方靈輕聽罷也靜了一會兒,見她此時神色罕見的凝重,乾脆話鋒一轉,欲要逗她開心,笑道:「你們五大派的五位掌派人,我如今已經見過了兩位。蘭姐姐你說,他們要是知道,他們和魔教的魔女親切交談了那麼久,他們會是什麼心情?」
危蘭道:「你從來就不是什麼魔女。」
方靈輕笑道:「在他們眼裡是的。哪怕我離開了造極峰,哪怕我有一天我真的能斬斷和造極峰的所有關係,在他們眼裡,我也還是的。不過隨他們怎麼看我,這也不關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