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眾人聽罷沉默。
——他們果然只是一場陰謀里毫不重要的被無辜牽連的犧牲品。
而一想到自己原來仿佛就是塵世里任人踐踏的螻蟻。
誰的心裡能好受?
危蘭則接著道:「所以,我猜想,那晚袁絕麟之所以給楚鏢頭下了九火斷脈之毒,是為逼迫楚鏢頭監視我。楚鏢頭不肯答應,以致毒發身亡,他才轉而去逼張普與祁升泰兩位兄台。可是——」
她又將在場鏢師依次望了一眼,道:「為什麼他將張兄與祁兄也害死以後,他便不再去找別人,就這麼離開客棧了呢?」
這個問題,之前無人想過。
是因為他們誰都不相信自己的兄弟里竟然會有貪生怕死之人。
然而危蘭此時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將它擺到了眾人的面前,他們驟然一驚,瞬間明白了危蘭的意思,卻仍然不願意狐疑自己過命的兄弟。
「說不定……說不定是因為正巧那個時候,雲姑娘和留姑娘來找我們了,他這才不得已走的……」
突然有鏢師說了這樣一個可能,其餘人紛紛符合。但另一方面,理智卻告訴他們:
——雲青和留煙霞的武功都肯定不如袁絕麟,難道袁絕麟會懼怕這兩個少女?
他們繼續七嘴八舌,想給自己兄弟找別的藉口,唯獨有一人自始至終都未出聲說話,臉色慘白,雙目中充滿痛苦,悄悄地看了危蘭好幾眼。
此人正是丁冶。
危蘭也靜了片刻,神色則始終柔和。
她早已經確定了丁冶便是袁絕麟的內應,但對此並沒有感到多麼氣憤。眾所周知,「九脈斷火」發作起來,是要比凌遲還要殘忍的酷刑,能不懼此毒的,當然稱得上是英雄;可是最終熬不過去,迫不得已給袁絕麟辦事的,也值得同情。
罪魁禍首還是袁絕麟。
這兩日,丁冶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在煎熬,這會兒觸及到危蘭溫和的目光,心上那點愧疚情緒迅速蔓延開來,再想到楚鵬三人死後的慘狀,登時不由得大感悔恨,霍地一下就跪了下去,跪在危蘭的面前。
「老丁,你——」他的同伴們嚇了一跳,「你這是幹嘛!」
丁冶不敢看別人,只向著危蘭磕頭:「是我……是我……危姑娘,是我的膽子太小,骨頭太軟,沒能扛得過去,就答應了袁絕麟的要求,替他監視你……是我忘恩負義,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們鏢頭……」
危蘭毫不意外,伸手將他扶起,道:「你並不是有意想要害我,只是在保護你自己。」
丁冶垂著頭,更加內疚。
而其餘人怔了老半晌,這才回過神來,訝道:「竟然是你?你……你怎麼能……」
既恨他沒有志氣,又明白他也算是受害者,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又是一名年輕鏢師嘆道:「丁大哥,你怎麼這麼傻?你就不能早點把這事說出來嗎?那袁絕麟武功再高,有杜大俠和危姑娘、雲姑娘三人聯手,難道還怕打他不過?」
丁冶的眼睛依然盯著地面,嘆氣不語。
另外幾名年長的鏢師互相瞧瞧,喟然道:「我們明白老丁為什麼不敢說,也明白鏢頭他們為什麼沒有假意答應袁絕麟的要求。」
楚秀臉上還一片茫然之色,聽到這兒,身體顫了顫,問:「為什麼……」
「因為魔教中人有讀心之術。」
此言一出,除了那幾個年長的鏢師以外,在場其餘人都大為震驚,顯然沒有相信。
儘管這世上有許多對武學不了解的普通百姓都喜歡將江湖武林神話,但真正的習武之人都很清楚,武術絕非妖術。
危蘭首先向方靈輕看去。
方靈輕給她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丁冶長嘆道:「這是真的,我們親眼見過。」
方靈輕問道:「什麼時候?」
丁冶道:「那應該是……是十九年前的事了吧?那時候,我也才只有十七歲,才初入江湖,跟著前輩們走鏢沒多久。」
方靈輕看向另外幾個年長的鏢師,道:「你們,還有楚鏢頭他們,也是在十九年前見到過?」
眾人都點了點頭。
「十九年前,我們都還年輕,我們鏢局的總鏢頭自然也另有其人,名喚韋毅中,乃是楚鏢頭的師父。有一趟目的地在雲南的鏢,便是他帶著我們去送的。」他們終於慢慢地開始了解釋,「那趟鏢走得很順利,一路上我們只遇到幾個小毛賊,很容易就給打發了,到了雲南,把鏢交給了僱主,就準備返程。偏偏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天,我們正在一家小店吃飯,突然看到一名女子向我們走來,指著我們的鏢旗詢問,我們是不是鏢師。」
「雲姑娘,巧得很。」說到這兒,一人忽然苦笑道,「那名女子跟你一個姓。」
方靈輕心中一動,立刻問道:「她姓雲?那她叫什麼名字?」
對方搖頭道:「那名女子不會武功,應該不是江湖中人,我們也就不方便問她的閨名,只問了她找我們什麼事。她說,我們既是鏢師,那麼護送她前往蘇州的鏢接不接?」
方靈輕喃喃道:「蘇州?」
「是啊,她給了我們不少銀子,我們自然願意接這鏢,於是護送了她兩天,在第二天的夜裡,韋鏢頭就見到一個人。」
危蘭問道:「是造極峰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