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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見她停了步,自己便也停著等一會兒。
神情閒適,相當有耐心。
危蘭從來不催促、干涉任何人的行事。
只是當看到方靈輕在一家攤子前玩起了數塊形狀各異的木板之時,危蘭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方靈輕抬起眉眼看她,有些訝異道:「這是燕几圖,你不知道嗎?」
危蘭沉吟道:「我見古書記載,宋黃伯思著《燕几圖》,七張木桌可組合拼接為七十六種不同的形狀——此物與此有關?」
方靈輕笑道:「蘭姐姐,你讀的書也真多。不過,燕几圖不但能作案幾,亦能作玩物。」她好奇地問:「你沒有玩過嗎?」
正因方靈輕自幼大部分時間都在造極峰內度過,不能下山進城,方索寥怕她無聊乏味,隔不了多久則會命人下山買上許多玩具供她玩耍。而這燕几圖便是其中她極愛的一樣耍貨兒。她心忖危蘭行走江湖的機會似比她要多得多,應更加見多識廣才對,怎會連這燕几圖都不認識?
危蘭搖首道:「我不曾玩過。」
方靈輕天資聰慧,但從昨到今與危蘭不過數個時辰的相處,已知對方武功智謀處處不弱於自己,直到此時才終於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對方不懂但自己懂得的東西,她畢竟少女心性,倒是頗覺歡喜,笑道:「那——我教你,好嗎?」
她略一思索,兩根白玉似的手指將面前數塊木板轉動方位,不過片晌,竟拼出一朵蘭花來。危蘭緩緩往攤子前走了兩步,看了看眼前這朵「蘭花」,再看了看正朝著自己展顏而笑的方靈輕,正也想要伸手試上一試,忽聽身旁有人道:
「兩位姑娘,你們到底要不要買啊?」
說話的原來卻是這家攤子的老闆。方靈輕剛要道一聲:「怎麼不買?」話還未及出口,只聽身後響起了第二人的聲音:
「這東西多少錢?我替這兩位姑娘付了。」
危蘭與方靈輕一同回首看去。
那是一名錦衣玉帶的年輕公子哥兒,面目倒還英俊,正對著她們微微而笑。
危蘭見狀斂了眉目,向他微一欠身,輕聲道:「我們與公子萍水相逢,並不相識。公子好意,我們心領,恕不接受。」
那公子笑道:「現在是萍水相逢,再過一會兒就可以不是了。兩位姑娘國色天香,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芳名為何?」
這番話說得可謂十分輕佻。
然而以方靈輕身份之尊,從前她在造極峰內時,有誰敢對她輕薄無禮?她從未見過男子調戲女子是什麼樣子,也就並未聽懂對方話里的意思,且聽對方誇獎自己和危蘭漂亮,心中很是贊同。只不過她對陌生男子的搭訕實在沒有興趣,正要說一句:「我們叫什麼名字,不想告訴你。」
危蘭卻微微笑了。
危蘭好像一點也不生氣,語音仍然溫和地反問:「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那公子心花怒放,立刻道:「在下分宜嚴彬。」
他不須說太多。
只須把自己的姓與籍貫報出來。
他相信對面這兩位姑娘自會對他青眼相待。
危蘭聽罷反而不再言語,竟是轉過身繼續低首看起了面前攤子上的燕几圖。
嚴彬走到她身邊,笑著道:「我已回答了姑娘的問題,但姑娘的芳名還沒有告訴我。」
危蘭看也不看他,道:「我並沒有答應你,你說了你的名字,我就必須說我的名字。」
嚴彬怔了下,旋即哈哈大笑:「姑娘這是戲弄於我嗎?」
他說著離危蘭更近了一點,還不忘側首再看方靈輕一眼。
而到了這時,縱然年少無邪如方靈輕,也不可能還瞧不出他的行為舉止著實輕浮孟浪。方靈輕皺皺眉,袖中五指已微微一動,將要抬起,被危蘭看在眼裡。
危蘭不想在大街上揍人,不過,若是方靈輕想要動手,她也絕不會阻攔。
甚至很有些興味。
昨晚方靈輕出手拂她穴道的動作悄無聲息,因此說起來她還從未親眼見過「枯榮手」的招式。
她看著方靈輕,雙眉輕輕揚了揚。
卻見此刻人群外一個布衣青年驀地闖了過來,因跑得太急,差點沒摔一個跟頭,緊接著跑到嚴彬面前,大叫了一聲:「嚴公子!」將嚴彬嚇了一跳,他才又開口:「天……天……」
嚴彬皺眉截道:「天什麼?你說天牡丹?」
那布衣青年忙忙點頭道:「對對對,天牡丹好像開花了。嚴公子,你現在要去看一看嗎?」
嚴彬神色登時鄭重,又不舍地看了看面前兩位絕色女子,一狠心,邁開步子轉身走了。方靈輕聽他們對話,不由得好奇那「天牡丹」究竟是個什麼牡丹,為何一旦開花就要即刻去看?難道也如曇花一般轉瞬即謝,不容錯過?她在腦海中回憶起曾經所看過的各種古書,書上有關各類牡丹花的記載,一個沒留神兒那公子哥兒已然遠去。
她還沒來得及出手。
若是現在去追,似乎又失了江湖高手風範,在眾人注視之下,不禁有些沒面子。
心中有一股氣憋著,方靈輕哼了一聲。
危蘭道:「你不必生氣。我們不是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嗎?」
方靈輕雙眸一亮,悅然道:「妙極妙極。」她從荷包里拿出一片金葉子,遞給了那攤子老闆,「把它包起來,就送到——永寧大街的郁府吧!跟主人家說,是一位姓危的姑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