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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靈輕站在門外,聞言淡淡笑了一笑。
對此毫不意外。
這個世上像危蘭那樣不在乎「正邪之分」的正道人士,終究是少數。
過得有頃,房門被推開,房內眾鏢師看見門口的少女,呆了呆,臉上神色複雜,霍然轉身離去。
楚秀卻沒有看她。
楚秀一直緊盯著地面,握緊了腰間的劍,跟著眾人一起走去了別處。
於是乎,雅間裡就只餘下危蘭與杜鐵鏡兩人,方靈輕終於邁步進門,將手上托盤放在了桌上,轉首看了看猶坐在桌邊一旁的中年漢子,道:
「你不走啊?」
杜鐵鏡即使不起身,身形也甚偉岸,笑起來倒仍是一副爽朗模樣,道:「方姑娘之前問過我,無論你什麼來歷,我是不是都能無所謂。老實講,我行走江湖多年,也曾遇到過不少造極峰教徒,他們個個心狠手辣,作惡多端,無一例外。因此我若是從前知你身份,確實也會猜測你是否別有陰謀,但方才我聽危姑娘一席話,覺她說得頗有道理。」
方靈輕嘀咕道:「哪裡有道理?我就覺得很沒道理。」
杜鐵鏡道:「哪句話沒道理?」
方靈輕沒出聲。
杜鐵鏡遂接著道:「我雖極恨造極峰中人橫行霸道,殘害無辜,但我與他們之間並無仇怨。振遠鏢局則不同,楚鏢頭等人死在袁絕麟之手,韋鏢頭更是死在令尊之手,他們自然不能用平常心看待你。」
方靈輕道:「你當我會因此而生氣嗎?他們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
在她決定暴露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她甚至就已經做好了假如他們要將她的身份告訴給俠道盟,她須如何應對的準備。
杜鐵鏡又笑了笑,看了一眼桌上飲食,道:「原來你們還沒有吃飯。」話落遂起身抱拳道:「好,那麼我不打擾兩位小友了。」旋即告辭,也出了房間。
危蘭這時才望著方靈輕,莞然道:「我哪句話說得沒道理?」
方靈輕笑道:「蘭姐姐,你不餓嗎?先吃飯吧,吃完了我再和你說。」
此際已是日鋪時分,而凜冬季節,天色本就暗得快,待她們兩人吃完了飯,方靈輕推開窗,只見厚重的烏雲遮擋住日光,似乎這一個白日又要飛逝而去。
今天發生的事,都是方靈輕沒想到的。
誰也不知明日又會發生什麼。
她望著窗外樓下人群,忽然道:「你也曉得的,我以前不太喜歡你們正道人士,但杜大哥確實很不錯。」
危蘭頜首道:「是。」
方靈輕道:「你也很好。」
危蘭笑道:「多謝你謬讚。」
方靈輕道:「所以,如果有人說你們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我很贊同。」她說著盈盈一笑,「可是我怎麼會是你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的人?你這話豈不是沒道理?」
危蘭想了一想,道:「輕輕,今日隅中我們談話時,你還說過,你可是把我當做知己的。我如果不了解你,又怎麼配當你的知己?」
方靈輕見危蘭說得鄭重,顯然是真心實意,絕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也就越發感到疑惑,道:「你非要說我是好人,也就罷了,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比你、比杜大哥還要好嗎?」
她稍稍停頓,又低語道:「難道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嗎?」
危蘭笑著將話鋒一轉:「你知道我的出身嗎?」
方靈輕道:「荊楚危門,怎麼了?這誰不知道?」
危蘭道:「那你知道我的父母嗎?」
方靈輕繼續點頭道:「大俠危蘊光,女俠公孫虹,我當然也知道,他們在江湖上很有名氣。我聽說,當年你爹爹還是危門上一任的門主。」
儘管危蘊光與公孫虹已離世多年,方靈輕還是在他們死後才出生,然而這世上有些人,即使生命消逝了,他們的英名也會流芳百世。何況,方靈輕對危蘭本就上心,她自然了解過危蘭的身世。
危蘭默然了微時,便接著緩緩道:「我也是聽說……自我出生後,我爹娘就已不在人世,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只是常常聽長輩們說起,我爹娘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客,尤其是我爹爹,他當年是救人而死,更是一位大英雄,而我身為他的女兒,日後行事也該以俠義為先,不可丟了他的臉,辱沒了他的名聲。我一直謹記這話,後來行走江湖,自然而然行俠仗義。俠道盟的所有子弟其實都是一樣,他們生在俠義之家,自幼學的就是俠義之道,為人正直磊落本就是應該的,若是不但做不到這點,還要去為非作歹,那才是絕不可原諒。」
「可是輕輕,你生在造極峰,心性卻仍如此純淨,你當然是我所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的人。」
方靈輕又愣了愣,一時間被她的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想了半晌,才想出反駁的話:「不對不對,你的前提就錯了,你到底哪裡看出我心性純淨了?」
她托著腮,沉吟須臾,又悠悠地道:「你們都說魔教中人心狠手辣,殘害無辜。我雖沒有殺過無辜,但我確實心狠手辣不假。」
從前她一直自認自己是個惡人。
但做惡人也沒什麼不好。
危蘭噗嗤一笑。
方靈輕道:「你笑什麼?」
危蘭道:「我笑你很奇怪啊,哪裡有非要一個勁說自己心狠手辣、不是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