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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笙沒想到連危蘭這個江湖中公認的「君子」也認為自己無錯,愣了一會兒,隨即苦笑道:「危堂主說得好像不錯……可是很多人卻不這樣覺得。」
危蘭道:「笙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你的仇家死後,按俠道盟的規矩,你應該先將此事上報給如玉山莊,再由如玉山莊將此事轉報給烈文堂。可是……烈文堂的卷宗里應該並沒有記載這件事。」
郁笙道:「我當時本來的確是打算立刻將此事上報給如玉山莊的,轉念一想,那麼到時候他們一定會詳細詢問我殺死敵人的經過,我教了那幾個孩子武功的事,恐怕就瞞不住了。因此我先把他的屍體埋葬在城郊野山,然而第二天請了一個相熟的朋友帶我進入如玉山莊,我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倘若是在萬分危急的時刻,本庄弟子能不能把本庄的武功傳給了外人。」
方靈輕道:「看來,你得到的答案是,不能了?」
郁笙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將本庄武功私傳外人,都是大錯。我擔心牽連那幾個孩子,只能瞞下此事。而這之後,那幾個孩子又開始纏著我想要學武。我便暗暗思考了許多,我如今依然勉強算是一個江湖人,但又失去了武功,以後倘若再遇到危險,怕是不會再如此幸運。既然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離開人世,我想趁我還活著的時候,多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夠教出幾個鋤強扶弱、扶危濟困的俠義之士,我便心滿意足了。」
不是絕世的高手,而是鋤強扶弱、扶危濟困的俠義之士。
她稍稍一頓,鄭重地看向危蘭,懇求道:「我一開始教他們武功,是迫不得已;但之後我繼續教他們武功,這就是我的私心了,危堂主要懲罰我,我無話可說。可是……可是如玉山莊的規矩,江湖武林的規矩,我從來沒有告訴他們,他們不曉得這是大錯,你放過他們吧。」
危蘭道:「如玉山莊的規矩,你真的從來沒有告訴他們?」
郁笙道:「是。」
危蘭道:「既如此,他們怎麼知道在外人的面前,不能暴露他們學了如玉山莊武功的事實?」
郁笙一怔,沒有料到危蘭這般敏銳,一顆心不由得七上八下,誰知片刻過後,她竟見危蘭倏地莞爾一笑。
「這裡畢竟是揚州,到處都是郁家子弟,到處都是俠道盟子弟。」危蘭笑罷,也凝重地對她道,「既然昨天我和輕輕發現了他們所學的武功,那麼明天別的俠道盟子弟就也有可能發現他們所學的武功。再或者,明年,後年……總之,這件事很難瞞一輩子。你告訴他們,千萬要小心一點。」
郁笙呆住。
方靈輕亦笑道:「若真被發現了,你給我和蘭姐姐傳個信,我們再幫你想辦法。」
郁笙不解地問:「為什麼?」
危蘭毫不遲疑地道:「自然是因為我們覺得你沒有錯。」
郁笙茫然,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錯。
的的確確是她壞了如玉山莊的規矩。
方靈輕突然問道:「這件事的經過就是這樣,你已全部講完了嗎?」
郁箏道:「是。」
方靈輕道:「那我倒奇了,你剛才為什麼求我們,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郁箏呢?依我看,她那麼敬愛你,不可能去告發你吧?」
郁箏笑道:「你說得對,她的確一直都很敬愛我。正因如此……她若知曉我在那天遇到生命危險,定會自責不已,說不定從此再也不敢出遠門,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的身邊。但這怎麼能行?她還很年輕,她的武功很好,她可以在江湖上做出一番大事業,總不能讓她為了我,而放棄她要做的大事吧?因此我絕對不能讓她知道,曾經有仇家找上我。」
她是怕郁箏為她擔憂。
她對郁箏的隱瞞,是在為郁箏著想。
然而方靈輕聽罷,不禁皺了皺眉,道:「那就非得瞞著她嗎?你難道不能和她好好談一談,說明白你的想法,想個兩全的法子?」
危蘭也在這時微微搖了搖頭,忍不住思忖,郁箏也瞞了郁笙很多事。
理由也是為了郁笙好嗎?
她嘆道:「笙姑娘,恕我直言,她既然那麼愛你,你現在瞞著她也就罷了,但倘若真有那麼一天你再次遇到危險,真的出了什麼事,你覺得她會有什麼反應?就像……就像如果她有一天也出了事,你會有怎樣的反應?」
郁笙低下頭,低聲道:「我有想過,我若真的出了事,她傷心一段日子,那也總好過她現在就放下一切,日日夜夜地陪著我。」
既聽她如此說,危蘭與方靈輕便不再勸她。
至親骨血之間的事,外人本就是不方便過多干涉的。
但危蘭與方靈輕又在此刻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彼此的眼眸,她們之間相處從來都是坦坦蕩蕩,始終認為既然完全信任對方,那麼有什麼話就要與對方說個清楚明白,是以她們實在不能理解、不能贊同郁笙與郁箏的做法。
危蘭道:「你放心吧,既然我們答應你就會做到,除非你改變了想法,此事我們不會主動告訴令妹。令妹這會兒應該也等急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推開門窗,三人走了幾步,待走到院子的中央,就已看見郁箏這時竟正和一名青年男子站在院門口,低聲說著什麼話。
危蘭道:「是他……」
方靈輕道:「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