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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危蘭和方靈輕繼續詢問他們,都是哪些英雄,為什麼是英雄,這些村民卻又茫然不知,只道他們的祖祖輩輩們都這麼說,是以他們雖然不曉得墓中眾人的身份,但平時上山砍柴打獵,也儘量避開那片墳墓群,免得驚擾亡魂安寧。
危蘭與方靈輕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向他們道謝以後,便徑直上了山,向南面走去。
墓群就在山頂南面的懸崖邊上,稀稀疏疏的幾株柳樹,柳枝隨風飄揚,柳葉落在了一座座墳包之上,更添淒涼景象。她們循著俞大猷告訴她們的方向,直接走到了墓群最後,果然看見其中一座墓碑,篆刻著五個大字。
那是唯一篆刻了文字的一座墓碑。
——當陽侯杜預。
要知危蘭與方靈輕俱是文武雙全、熟讀經史之人,如何不曉得這杜預乃是千年前的晉朝名臣,亦是晉滅孫吳之戰的主將統帥,因功進封當陽縣侯。而這座墓碑有意刻了他的封爵,顯然是為了告訴看到這四個字的眾人,這位杜預的的確確便是青史留名的杜武庫,而非什麼同名之人。
方靈輕愈發驚疑,喃喃道:「原以為只是兩百多年前的舊事,這如何又冒出來一個千年前的人物?」
危蘭凝視石碑道:「碑上雖刻了杜武庫的名字,卻沒說這就是他的墓。
方靈輕道:「本來就不可能是他的墓,誰不知道他在洛陽葬著呢,怎麼會跑到浙江來。」
危蘭蹙著眉想了一會兒那杜預的生平故事,忽地淡淡一笑,道:「倘若這座碑上刻的是羊叔子的名字,我倒要懷疑,商霓雁是否是經歷了什麼變故,心生鬱結,因此有『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之嘆,可是……」
她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彼此都聽得懂,然而跟在她們身邊的下屬們卻是聽得糊裡糊塗,滿臉不解,一名滕六堂弟子忍不住提問。
「這杜預究竟是什麼人?還有什麼羊啊什麼不如意事啊,又都是什麼意思?」
危蘭解釋道:「羊叔子便是羊祜,與杜預同為西晉名臣。當時天下尚未一統,羊祜素有滅吳之志,只因朝中同僚與他意見多有不同,以致他的滅吳計劃只得暫時擱淺,他為此曾嘆過一句:『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
那滕六堂弟子恍然地點點頭,「哦」了一聲道:「我突然想了起來,前幾年我曾經去過一次襄陽,在襄陽的峴山遊覽之時,聽同行者說那山上有一座石碑,跟一位姓羊的古人有關,就是這個羊祜嗎?」
危蘭頷首道:「羊祜鎮守襄陽十年,廣施仁政,以德懷柔,深得百姓愛戴。他過世以後,襄陽城的子民們悲痛不已,在峴山上為他建祠立碑,其後又紛紛見碑而落淚,杜預便將此碑名為『墮淚碑』。唐孟浩然登臨峴山之時,曾有詩曰『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便是用的此典。」
而當說起這「墮淚碑」三個字之時,危蘭腦海中有靈光驀地一閃,下意識望向了方靈輕,恰巧方靈輕這時也將目光投向了她,兩人同時沉默思索片刻,方靈輕緩緩邁步走向懸崖邊,崖下竟是滾滾河水,波濤不息。
她低首望著河流,沉吟道:「除了墮淚碑,還有沉潭碑。」
那滕六堂弟子問道:「那也是紀念羊祜的?」
方靈輕搖了搖頭道:「羊祜生前曾在峴山上對他的僚屬感嘆過:『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或許,杜預是有了和他一樣的想法,擔心千百年後,自己也成了湮滅無聞之人,於是他想到了詩經里的一句:『高岸為谷,深谷為陵。』」
那弟子再次疑惑道:「什麼谷什麼陵?」
方靈輕道:「意思便是說,千百年後,滄海桑田,說不定高岸也會變為深谷,深谷也會變為高山。」
危蘭接著道:「所以,杜預刻了兩塊石碑,在碑上記載自己的勳績,一者沉萬山之下,一者立峴山之上,並道了一句:『焉知此後不為陵谷乎?』」
在場眾人聽到此處,終於全都明了,那杜預沉碑於潭的目的,應是希望:若千年後江河變為了山谷,能有人看見那塊記載了他生平的石碑,記得他的一生。
危蘭道:「輕輕,你說崖下的這條河裡……」
方靈輕笑道:「我們一起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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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沉潭碑
危蘭與方靈輕水性佳, 內功更妙,才能夠屏住呼吸,在許久之後終於潛入到河底最深處。
果然沒有讓她們失望, 事實證明她們推測得不錯,一座幾乎一人高的石碑就倒在前方。石碑兩側還有幾條小魚兒緩緩遊動, 忽見水中出現兩個人,那幾條魚兒似乎受到驚訝,又飛快地遊走, 危蘭與方靈輕則繼續往下沉了沉, 隨後伸手試著抬起石碑一角,頗覺沉重。
危蘭想了一想, 朝著方靈輕做了一個手勢, 旋即往上游去,半個身子浮出水面。而這時, 方靈輕運起六合神功的內力, 倏地將石碑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