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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場的,除卻烈文堂成員,亦有不少鹿鳴堂與菁莪堂的人正在旁聽。
留鴻信握著自己的拳頭,握得很緊,沉默半晌,終究忍不住開口道:「你覺得,他要用折劍錄幹什麼?」
郁思冷笑道:「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拿著它們去跟莊主邀功,這樣他就能重回如玉山莊了。可是……可是……他如果真的回來了,那我怎麼辦?我用了這麼久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得到莊主的認可。一旦他回來了,我要怎麼跟他爭?不會有任何人有機會跟他爭……」他的聲音變輕,笑容又漸漸變得苦澀,「不會有任何人有機會跟他爭……」
或許是知道自己死罪難逃,現如今的郁思似乎完全變了個樣,陰冷的眼神,與從前那副招人喜愛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將他的心裡話全說了出來。
留鴻信聞言「騰」地一下站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良久良久,發出一聲苦笑:「就因為這個緣故,你就要殺了他?」
剎那間留鴻信又想要離開。
如那日在廬州郁家靈堂一般,不管不顧地離開。
然而衝動與任性,一次就夠了。
他忍住所有的情緒,長嘆道:「無言從來不想回如玉山莊,他甚至從來就不喜歡他郁家子弟的身份。他曾經與我說過,他若闖蕩江湖,絕不會使用『郁無言』這個名字。」
不可思議。
郁思覺得留鴻信說的話不可思議。
至於在場其餘人,除卻一旁的綠裙女郎微微嘆息了一聲以外,大都也甚覺疑惑——危蘭一直不曾將郁無言奪取折劍錄的真正目的說出來,他們自然而然都認為:郁無言這麼做,不是因為仍對俠道盟有著感情,還能是因為什麼?
一陣竊竊私語過後,蒼正峰忽道:「你不但殺了郁無言,也差一點殺了織夢樓里那位沈曼姑娘?」
郁思低首垂目。
當晚的大火,於他而言,是一場意外。
當他到了火場,他突然發現,意外似乎也能變成一種機遇。
——若是一旦,郁無言死在了這場大火里,自己拿到他身上的折劍錄,在俠道盟大會召開的那天,將它們交給莊主,將俠道盟將要遭遇的大禍消弭於無形,那可稱得上是大功一件。
只是,據郁無言所說,知道折劍錄秘密的,還有織夢樓里的那位樂妓,她如果活著……郁思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思來想去,忽瞧見二樓的滾滾濃煙中站著兩個身影,一男一女,其中那男子的身形甚為熟悉。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見那男子施展輕功,往三樓掠去,而過得須臾,那女子則在別的俠道盟子弟護送之下將要離開火場——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在暗處拍出一掌。
房梁橫木瞬間砸落下來!
往沈曼的頭上砸去!
他來不及觀察沈曼是否真的死去,迅速從另一條路上了樓,去尋郁無言。
已「殺」了一個人,再殺第二個人時,他沒有半點猶豫,見到郁無言,彼此說了兩句,他手中的劍遂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就那麼刺中了那個從來不曾防備過他的青年的背心——他猶記得當時郁無言看他的眼神,不見任何憤怒憤恨,有的只是驚訝過後的深深失望。
令郁思不敢面對的失望。
沒有太多的陰謀詭計,郁無言的死,起源於一個誤會。
是郁思誤會了郁無言的目的,才最終下了如此毒手。
只能說,是郁無言的眼光不好,錯交了朋友。
「也是他太天真。」
恍惚間,危蘭的腦海中響起那日方靈輕與她聊天時說過的話。
「就算他真能帶著折劍錄到大會上,說明一切,難道俠道盟就會從此解散?怕是到時候他反而會遭遇更多人的暗殺。他若真想完成他的目標,倒不如先韜光養晦,培養自己的勢力,等有一天,他成為俠道盟里最有權勢的人,他再要做什麼,自然便輕鬆多了。」
方靈輕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雖有著與平日相同的爛漫笑容,語音卻甚是乾脆決然。
她本來一直都是造極峰里殺伐果斷的屏翳堂少主。
危蘭淡淡笑道:「俠道盟中最有權勢的人一共有五位,縱使他當上了如玉山莊的莊主,還有危門、挽瀾幫、留家堡、渺宇觀的掌派人,都不會聽他的話。」
方靈輕道:「只要他足夠強,只要如玉山莊足夠強,別的幫派自然會聽他的話。」
危蘭道:「可是想要做到這點,一樣難如登天。」
方靈輕道:「你說得也是。所以,我若是他,我才不會給自己找這麼大的麻煩呢。」
那天,危蘭聽到這兒,不再言語,獨自沉思許久。而此時此刻,她也依然緘默著不出聲,靜靜地等待,等待蒼正峰對郁思與郁淵的判決。
前者殺人,須得償命。
而後者阻礙烈文堂辦案,活罪亦難逃。
這一樁震驚了許多江湖人的奇案,在今天,總算塵埃落定。
過不多時,在場諸人漸漸散去,偌大的烈文堂大廳,唯有燈火燭光不滅,以及兩個人停留在原地的光影中。年邁的老者坐在燈燭旁,目光溫和地看了會兒佇立在他身旁的少女,問道:「傷好些了嗎?」
危蘭道:「多謝蒼師伯關心,我早已無礙。」
蒼正峰道:「這次,你立了大功。等過些日子,本盟大會召開,我們再來一起討論該如何應對那『折劍行動』吧。」他冷哼道:「那些奸臣賊子想要對付我俠道盟,可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