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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經略估摸著「飄風」便是那機關鳥的名字, 道:「你們的師長呢?」
雖說他們顯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可無論哪個門派也不會讓年紀這么小的徒弟就出來闖蕩江湖啊?即使歷練, 身邊也總應該有個同門師長或者師兄師姐陪著。
那兩名孩童並不答他。
留經略不方便再問,只能道:「你們武功的練得如何了?就算遇上山賊盜匪不怕,萬一遇上魔教妖人,你們可不是他們的對手。」他畢竟心中有點愧疚,遂吩咐了幾個師弟,讓他們護送這兩個孩子出門埋葬那隻機關鳥。
男童道:「你們又不給飄風道歉,飄風肯定不想看到你們的,我們不需要你們跟著。」
留經略瞬間皺起眉,倘若是在私下裡,他不會和兩個孩子計較,非要他向一個木頭鳥兒道句歉也沒什麼,偏偏如今大庭廣眾之下,他不可能失了自己和留家堡的顏面,再一次沉默不語。
那兩名孩童已經走出了客棧。
其餘留家堡弟子道:「師兄……」
留經略道:「罷了,魔教妖女正躲避我們的追蹤,就算與他遇到了這兩個孩子,應該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
他轉過身,接著向店家詢問,前往華鎣山天意谷的詳細路線,而問完以後,他們就在店中買了些乾糧,也不打算睡覺歇息,便繼續出發。
客棧終於恢復了它原有的寧靜,客人們面面相覷良久,心中皆驚駭不已,然而驚怪敵不過困意,眾人均覺大概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想了一想,又紛紛回房睡覺。唯有方靈輕在喧囂之後走出房門,吩咐手下留在這裡,她獨自前往華鎣山的天意谷。
既然她與留經略等人會前往同一個目的地,她又晚出發,不可避免得跟蹤那群留家弟子,憑她的輕功自然不會被發現,但她的手下們卻沒這麼厲害的本事。
她當然只能獨行。
夜深人靜,月色慘澹,周遭並無燈火,方靈輕此時跟蹤他們更為輕鬆,半個多時辰後,離開了一條又一條的街巷,來到華鎣山的山腳下,進入山林,又走了約莫一刻鐘時間,眾人忽覺不對。
——自己走來走去,怎麼似乎是在繞圈子?
眾人登時停下腳步,放眼望去,前方山路曲折,一株株青樹的木葉影子滿地搖曳,竟令人感覺到頭暈,他們如何還不明白,他們這會兒必是陷到了某個陣法里!
「師兄,看來你讓我們走的這條路沒錯,這一定是魔教妖女搞的鬼!」
這若是我搞的鬼便好了。
方靈輕比他們更早發現了此地的陣法,坐在樹上,聽到他們這話,不禁腹誹了一句:那我也不會和你們一樣被困在這裡。
她思索了片刻,乾脆施展輕功,踩著樹枝,幾個騰挪,遂到了另外一片樹林裡,儘管仍然還在陣法之中,不能徹底走出去,但她與那群留家堡弟子已有了一定的距離,她不必擔憂被他們發現,光明正大地往四處走了走,仔仔細細地觀察每一株樹,每一塊山石,每一寸土地,欲要破陣而出。
然而良久,她還是尋不到出路。
方靈輕對五行八卦頗有了解,因此從前她經歷過的陣法,哪怕偶爾有她破不開的,她亦能看出幾分門道,偏偏此地此陣帶給她一種極新奇的感覺,令她只覺自己仿佛身在一盤玲瓏棋局裡。
下一步棋,該如何走,她暫時思考不出,但她忙活了這麼久,也沒完全白費功夫,倒是讓她發現——附近的泥土應該剛剛被人翻動過。
正說明此陣是應該才布置不久。
難道……
方靈輕的心頭閃過之前客棧那兩名孩童的身影,霎時間想到適才被自己忽略的一點,以那女童對機關鳥的珍視,她若要讓它「入土為安」,便應把它帶回家安葬,又怎會隨意埋在荒郊野外?如此看來,埋葬那隻機關鳥,恐怕只是一個藉口。
那麼他們是否是因為留經略等人不肯給那隻機關鳥道歉,而有意將留家堡的弟子困在陣內?方靈輕又回憶起男童在客棧里的言行,心忖那孩子的為人似乎不錯,他若發現他困住了一個無辜人,或許不會置之不理?
方靈輕乾脆坐到了一株樹邊,拿出腰間配囊里的陶塤,將它貼在唇邊,吹奏了一曲,悠悠塤聲在頃刻間飄蕩於天地之間。
誠然,這一曲不但會傳到那兩個孩子的耳朵,必定還會傳到留家堡弟子的耳朵里,方靈輕這時卻顧不了這許多,反正因為陣法的緣故,留家堡的那些人無論聽見了什麼聲音,也找不到她。
茫茫月色流淌於地面,山林愈發顯得淒迷,兩個小小的人影與地面月色交織在一起,漸漸來到方靈輕面前,方靈輕並未立即停止吹奏,直到這一曲終了,她這才抬起頭,打量起那兩個孩子。
那男童起初沒有反應,見方靈輕似乎收起了陶塤,方問道:「你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方靈輕挑眉道:「看來,此陣果然是你們是為了困住他們而布的?」
夜色深沉,月光並不很亮,山中一切景物,以及方靈輕說話時開合的唇,皆有些模糊不清。那男童盯了方靈輕半晌,微微皺眉,沒有答話。
而那女童如之前一般沉默,依然抱著她的機關鳥「飄風」,低首垂眉,安靜得不似真人。
方靈輕只當是他們不想和自己說話,遂自顧自地道:「其實我也很討厭那些人,蠢不可及,沒一個比得上你的朋友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