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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這些男人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太久,她便已漸漸麻木,的的確確將這種事情看得無所謂起來,但這不妨礙她依然感覺到噁心。
她知道那些人風度翩翩的皮囊之下,有多麼醜惡的心腸。
讓她幾乎噁心到想吐。
而接近霍子衿則是一個意外,那日她見危蘭與方靈輕神色有異,與蒼若說話之時還要背著自己,便猜出危蘭與方靈輕或許是知道了什麼,乾脆破釜沉舟,主動坦白了自己與危懷安的私情,沒料到蒼若不但絲毫沒有遷怒於她,反而對她甚為憐惜,百般保護。
仿佛姐姐對妹妹的保護。
霍子衿忍不住懷念,又感到隱隱害怕。
這個人是挽瀾幫前任副幫主的女兒,是她的對頭,是終究會與她為敵的人。
儘管她不想、不願對蒼若下毒手,但永遠與蒼若為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倒不如同樣當斷則斷。
她索性把一切事情都說了出來。
就讓蒼若從此恨她。
她又回過身,凝視了蒼若良久,倏地伸出手,拍了拍蒼若的臉頰,輕聲道:「你真像一個人。」
蒼若道:「誰?」
霍子衿道:「鄭風兒。」
蒼若愣了一下,在腦海里搜尋起關於這個名字的記憶,想了半晌才道:「她不是郁宗師伯的弟子嗎?」
能讓蒼若知道的人,必然不是無名之輩。
此人曾經乃是江湖裡的少年英才,十來歲之時武功已頗為不俗,在許多年前俠道盟的一場比武大會上勝過不少年輕高手。然而所謂「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對於武者而言,亦是如此,有些幼時武學天賦極其出眾的孩子,長大以後,突然某一年在遇到修煉障礙,始終不能突破,無所進展,漸漸泯滅無聞,被人遺忘,也是常事。
鄭風兒或許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或許」二字的意思——鄭風兒現如今究竟是何狀況,蒼若根本就不清楚,她似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好些年,是以蒼若會有這般猜測。
霍子衿道:「你沒有想過,郁宗的徒弟為什么姓鄭?」
蒼若道:「我知道,她應該本是別派弟子,被菁莪堂選中,遂送去如玉山莊學武的。」
這類弟子,按理而言,只會在五大派學上兩年三年,之後根據自己的意願選擇是否回到自己的門派,自然不必改姓。只不過他們既已在五大派學藝,他們的名字便與危門或者留家堡、挽瀾幫、渺宇觀、如玉山莊緊密聯繫在了一起,不管那幾年他們的名氣有多麼大,也不會有哪個江湖人知道他們原本的門派出身。
蒼若倏地恍然大悟,道:「難道她以前是你們千里幫的弟子?」
霍子衿道:「她是我的大師姐,是我爹爹收到第一個徒弟,也是我爹爹原本最驕傲的徒弟。」
任何人有了那樣的徒弟,都必定會感到驕傲。
聰明,有悟性,不管是什麼招式抑或心法,一點即通,從來不必教第二遍;又極其刻苦,每日練武的時間都比其他弟子多得多;更尊敬師長,友愛同門,幫中上上下下沒有哪個不喜愛於她。
千里幫創立有兩百年之久,初任幫主還算是江湖裡小有名氣的高手,之後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可是每一代千里幫幫主仍然有著一個共同的心愿,便是能夠讓千里幫成為威震武林的第二大幫。
第一大幫是挽瀾幫。
他們的腦海里從來就沒有超越挽瀾幫的念頭。
然而武林幫派多如過江之鯽,即使想要天下第二,也絕不容易,他們老老實實練武,老老實實行俠仗義,並未有走旁門左道的想法,終於,鄭風兒的出現,讓霍爾卓看到了希望。
一個幫派若想發展壯大,必須有絕世的人才。而假以時日,說不定鄭風兒便能夠成為絕世的高手,再由她接任了幫主之位,帶領師弟師妹們上下一心,何愁千里幫不能天下聞名?
只是,如此了不起的武學才俊,終究是會被菁莪堂發現。
其實,當鄭風兒年歲漸長,霍爾卓覺得能教給她的東西已經不多,若她真能到如玉山莊跟隨眾多前輩高手學個兩三年,倒是一件好事。
儘管有些不舍,有些擔憂,他還是送鄭風兒去了如玉山莊——縱然他不想送也沒有辦法,這是五大派為了普度武林眾生的大慈悲,他應該感激不盡,感恩戴德,豈能拒絕,豈能說不?
鄭風兒離開千里幫的那一天,蒼穹布滿烏雲,寒風格外悽厲,霍子衿總覺得她仿佛一陣風兒似的說飛就飛,說飄就飄,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霍子衿不禁抓在她的手,道:「師姐,你還記不記得你之前教我讀的詩經里的那首詩?」
鄭風兒思索道:「你是說《子衿》?它出自詩經里的鄭風,我那時還和你說,我們真是有緣,連名字出處都是一樣——」她許是明白師妹在害怕什麼,頓了頓,鄭重道:「我註定是你師姐。」
霍子衿道:「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師姐,我們不能到如玉山莊去,也不能給如玉山莊寄信,那你能給我們寄信來嗎?」
鄭風兒道:「會,我會給你們寄信,也一定會回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鄭風兒一去數年,從此再也沒有給千里幫寄回過一封信,捎回半點消息。